乾清宫的气氛有些凝滞。
那枚带着“薇”字的残破玉佩，像一根刺，扎在殷玄心头。
他挥退了所有宫人，只留福安在侧，深邃的目光落在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福安。”
“老奴在。”
“十年前，婉嫔入宫前，家中可还有姐妹？或是名中带‘薇’字的亲近之人？”殷玄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福安仔细回想，躬身道：
“回陛下，婉嫔娘娘娘家林府人丁单薄，只有一位兄长，并无姐妹。至于名讳……据老奴所知，并未听闻有同名者。”
这就奇了。
一个死在冷宫井底、身怀六甲的黑衣女子，身上为何会有带着“薇”字的玉佩？是巧合，还是刻意栽赃？
殷玄揉了揉眉心。这事，绝不能贸然去问若薇。她身子刚有好转，受不得刺激。
“秘密去查，”他沉声吩咐，“十年前，宫中或林府附近，可有年轻女子失踪的旧案？尤其是……可能与婉嫔有所关联的。”
“老奴明白。”
福安退下后，殷玄独自沉思。他想起云曦的话——“穿黑衣服的姨姨在哭”、“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冤魂对曦曦似乎只有求助，并无恶意。
若她真与若薇有关，那她的冤屈，是否也间接导致了若薇这些年在冷宫的苦难？
线索纷乱，像一团纠缠的丝线。
“爹爹！”
清脆的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云曦抱着她的布偶，迈着短腿“哒哒哒”地跑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紧张生怕她摔着的乳母。
家伙似乎已经完全从井边的恐惧中恢复，大眼睛亮晶晶的，跑到殷玄腿边，仰着脸：“爹爹，你还在想那个哭哭的姨姨吗？”
殷玄心中一软，将女儿抱到膝上：“曦曦怎么知道？”
“因为爹爹这里，”云曦伸出手指，点零殷玄的眉心，“皱皱的，像包子！”
殷玄失笑，握住她的手：“那曦曦帮爹爹把它揉开好不好？”
“好！”云曦立刻伸出两只胖手，卖力地在他眉心揉啊揉，嘴里还念念有词，“包子飞走啦！烦恼飞走啦！”
女儿柔软的指腹和真的话语，像一缕暖风，暂时吹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爹爹，”云曦揉完了，靠在他怀里，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声，“我们……我们能不能帮帮那个姨姨呀？她找不到路，好可怜的。”
殷玄看着女儿纯净的眼眸，心中触动。是啊，无论那女子是谁，有何冤屈，既被曦曦“看见”，便是缘分。
“好，”他柔声答应，“爹爹会帮她找到回家的路。”
“爹爹最好啦！”云曦立刻眉开眼笑，搂住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
带着奶香味的亲吻，威力巨大。暴君爹瞬间觉得，为了这个吻，把井再挖深三丈都值！
为了转移女儿的注意力，也为了缓解自己查案的压力，殷玄决定带娃“微服私访”——目标，御花园角落的厨房。
“曦曦，想不想吃刚出炉的、热乎乎的杏仁酪？”
“想！”吃货的眼睛瞬间比星星还亮。
于是，威严的皇帝陛下，抱着他软萌的公主，鬼鬼祟祟地绕开主要宫道，避开大批宫人，朝着飘香之地进发。
趴在爹爹肩头的云曦，觉得好玩极了，捂着嘴偷偷笑。
“爹爹，我们在玩躲猫猫吗？”
“嗯，”殷玄面不改色地配合，“别让福安公公找到。”
躲在暗处保护的暗卫们：“……” 陛下，您开心就好。
成功潜入厨房，当值的厨娘吓得差点把手里的勺扔了，刚要跪地山呼万岁，就被殷玄一个眼神制止。
“两碗杏仁酪，快些。”
“是……是！”
很快，香滑甜糯的杏仁酪端了上来。云曦坐在杌子上，晃着短腿，吃得一脸满足，嘴角沾了一圈白沫。
殷玄拿出帕子，笨拙却仔细地给她擦嘴。
看着爹爹温柔的动作，云曦忽然眨巴着大眼睛问：“爹爹，你以前也这样帮娘亲擦嘴嘴吗？”
“噗——咳咳！”殷玄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帮若薇擦嘴？记忆中似乎……从未有过。他那时性子冷硬，即便心中有意，也做不出这般亲昵的举动。
看着爹爹尴尬的模样，云曦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背：“爹爹，你不行呀。”
被三岁半的女儿“不斜，暴君爹的脸瞬间黑了。
“看来，得曦曦教教你了！”家伙跳下杌子，踮起脚，拿起另一张干净帕子，努力伸向殷玄的嘴角，“爹爹你看，要轻轻的，这样……”
她模仿着刚才殷玄的动作，表情认真无比。
殷玄看着女儿近在咫尺的、毛茸茸的脑袋，感受着她笨拙却充满爱意的“教导”，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什么玉佩，什么冤案，此刻都被抛到了脑后。
他配合地低下头，任由女儿“教学”。
“对啦对啦！爹爹真聪明！”云曦“教”完了，得意地扬起下巴。
殷玄忍俊不禁，将她重新抱回怀里，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嗯，我们曦曦最会教了。”
父女俩这温馨的“厨艺教学”时光并没持续多久，福安就匆匆寻来，在殷玄耳边低语了几句。
殷玄的脸色微微一变。
“曦曦，”他抱起女儿，“爹爹有点事要处理，先让乳母陪你回去好不好？”
云曦乖巧点头，凑到他耳边，用气音神秘兮兮地：“爹爹快去抓坏人！曦曦给你加油！”
殷玄心中一暖，亲了亲她的额头。
将女儿交给乳母后，殷玄脸上的温柔瞬间被冷厉取代。
“陛下，”福安低声道，“暗卫来报，查到一个线索。十年前，婉嫔娘娘入宫前，曾有一名自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名江…柳儿。但在娘娘入选后不久，此人便突然染病‘暴悲，草草安葬了。”
柳儿……
黑衣女子……柳儿……
名字虽不同，但时间点如此巧合！
“可有那侍女柳儿的画像？或是她家中还有何人？”
“正在加紧寻找。时间久远，恐怕不易。”
殷玄眼神锐利如刀。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井底那具骸骨，极有可能就是这个“暴北的柳儿！
若真是如此，那她的死，绝非偶然！是谁要害一个侍女？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这秘密，是否与若薇有关？
而那个刻着“薇”字的玉佩，是柳儿对旧主的念想，还是……凶手故意留下的，指向若薇的毒计？
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更深沉的黑暗，也随之显露。
殷玄望向慈宁宫的方向，眼神冰寒。
太后，你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杀意。
无论如何，他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为了井底的冤魂，为了若薇的清白，更为了……他的曦曦，能在一个清朗干净的环境下，平安快乐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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