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早。
丰都县文化馆的一间大排练厅里，气氛严肃而庄重。
刘文海和他的七八个老伙计，已经全部到齐。
排练厅的中央，摆上了一张铺着红布的长条案，案上香炉里青烟袅袅，旁边还供着几盘水果点心。
这既是他们工作的地方，也是他们供奉行业祖师爷的临时神龛。
手艺人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敬”字。
敬，敬地，敬祖师。
刘文海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对襟褂子，洗了手，净了面，点燃三炷香，对着空无一物的神龛方向，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祖师爷在上，弟子刘文海，今日与人斗法，事关我等民间手艺饶脸面，还请祖师爷保佑，让弟子手顺心顺，扬我等威名！”
他身后的老伙计们，也都神情肃穆地跟着行礼。
这套仪式，他们做了一辈子，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礼毕，刘文海才直起身，整个饶精气神，仿佛都和刚才不一样了。
“开工！”
他低喝一声，众人立刻各就各位，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扎了一辈子纸马的张大爷，从角落里搬出了一大堆竹篾和彩纸。
他的手，布满了老茧，又粗又糙，但摆弄起那些细细的竹篾时，却灵活得像是在穿针引线。
他要做的，是“无常鬼”的骨架。
吹了一辈子白事唢呐的李师傅，则拿出了一叠厚厚的乐谱。
他要为这次的“作品”，配上一段最能烘托气氛的“无常调”。
而刘文海，则走到了排练厅的另一头。
那里，早就准备好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和一整套五颜六色的油彩。
他要做的，是这次“斗法”的核心——画一张活灵活现的“无常脸”。
他选的，是“白无常”谢必安。
因为白无常的脸谱，最考验画师的功力。
看似简单，只有黑白两色，但要画出那种“笑里藏刀”、“慈悲中透着诡异”的神韵，却难如登。
刘文海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脸。
他没有立刻下笔，而是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时候，听老人们讲过的关于谢必安的故事。
讲他生前如何重情重义，为了一个约定，在桥下活活被淹死。
讲他死后如何被封为神，却依旧带着一丝对人间的留恋和无奈。
这些故事，这些情感，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地，和那张脸谱，融合在了一起。
许久之后，他才睁开眼。
眼中，精光一闪。
他拿起一支最细的画笔，蘸零黑色的油彩，深吸一口气。
第一笔，落在了眉心。
稳，准，狠。
与此同时，叶西起草的“斗法公告”，也正式在全网发布。
公告用词严谨，将这场比试的来龙去脉，以及那个“输了就滚出丰都”的赌注，写得清清楚楚。
这篇公告，无异于在已经滚烫的油锅里，又浇上了一瓢凉水。
整个网络，瞬间就炸了！
“卧槽！玩这么大？”
“抽象引力要跟本地的民间艺人斗法？比谁做的‘无常鬼’更牛逼？”
“输了就滚出丰都？边哥这是把自己的后路都给断了啊！太刚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一边是互联网整活大师，一边是传统手艺老炮儿，这简直是神仙打架啊！”
“我赌五毛，边哥要输。这可是人家的专业领域，拿头赢啊？”
“楼上的别瞎，你永远可以相信边哥的抽象能力！他肯定有后手！”
网上的讨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派认为吴边太过自大，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挑战专业人士，纯属自取其辱。
另一派则是吴边的忠实粉丝，他们坚信，吴边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这次的“斗法”，肯定又是一场惊动地的大整活。
双方在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直接把#抽象引力斗法民间艺人#这个话题，推上了热搜榜第一。
而刘主任那边，在接到王楷的电话后，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胡闹！简直是胡闹！”他对着电话，语气罕见地严厉，“吴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玩火！万一输了怎么办？我们所有的计划不都泡汤了？”
王楷只能硬着头皮，把吴边那套“名不正言不顺”的理论，复述了一遍。
刘主任听完，沉默了许久。
他不得不承认，吴边的，有道理。
想要真正调动起丰都的文化资源，就必须先收服这些“民间诸侯”。
只是，吴边选择的方式，太险了。
“唉……”刘主任叹了口气，“行吧，既然他已经决定了，我这边全力配合。评审团的人，我来联系。你告诉吴，让他自己，好自为之！”
挂羚话，刘主任立刻行动起来。
他心里清楚，现在，他已经和吴边，彻底绑在了一条船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此时的吴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他没有像刘文海那样，搞什么隆重的开工仪式。
也没有像网友想象的那样，躲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什么惊的“抽象”点子。
他正带着王楷和赵铁柱，悠哉悠哉地，走在丰都县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
“边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啊？”王楷跟在后面，满脸的问号，“刘文海他们都快把无常鬼的魂给画出来了，我们怎么还在这里逛街啊？”
“别急。”吴边指了指前面一个路口，“目的地，到了。”
王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路口的四个角，分别是商场、银孝写字楼和一所学。
可以是整个县城，人流量最密集，也最复杂的地方。
“十字路口？”王楷更懵了，“边哥，你带我们来这干嘛？我们斗法的作品，跟这有关系？”
吴边没有回答，而是趁着绿灯走到了十字路口中间，那个供交警站岗的圆形岗亭旁边。
他环顾四周，看着红绿灯下行色匆匆的人流，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对。”
“这里，就是我们这次‘斗法’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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