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雾被初升的曦光撕开一道口子,却驱不散雷狱山巅那深入骨髓的冷意。
秦尘盘坐在那座新立的英灵碑前,指尖的余温尚未散去。
他手中那半截破碎的竹简,正是昨夜从观劫僧的投影手中硬生生夺下的所谓“九世终章”。
鸿蒙本源雷力如细密的银蛇,钻入竹简的每一丝纹理,那些古老的文字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竟如活物般蠕动、挣扎,最终在一阵刺目的光芒后,重组成一行他从未见过的血色谶言。
“第九世,秦尘杀雅,登神台,永镇雷池。”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尖刀,试图刺穿他的道心。
秦尘的脸上却看不到惊骇或痛苦,只有一抹冰冷到极致的讥嘲。
他屈指一弹,竹简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不远处雷源树虬结的根部。
“嗤!”
火焰腾起的瞬间,整棵贯通地的巨树竟发出了一声类似生灵悲鸣的剧烈震颤,仿佛连这方地法则,都不愿承认这被书写的命运成真。
他缓缓起身,正欲引心头之血,为那些枉死的英灵重刻碑文,一个清脆的童音却在身后响起。
“你斩断了连着自己的那一根线,但缠着世界的另外八根,还在动。”
秦尘豁然回头,只见一个赤着双足的女孩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碑侧。
正是命断童。
她蹲下身,的指尖轻抚着碑上的一道裂缝,眼神空洞得仿佛能看透轮回的尽头。
“它们拼命地拉扯,想把你拉回原来的位置。”她抬起头,直视着秦尘,“轮回虽崩,因果未清。只要你一日未曾亲手走到那个‘终点’,那些在幻影中死去的人,便会一次又一次地在你面前重生,直到你麻木,直到你接受。”
命断童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最危险的是,那条被你斩断的第九世命运线,已经开始自我修复了。它像一条嗅到血腥味的毒藤,正从时间的缝隙里,重新缠绕过来。”她站起身,给出了一个绝望的选择,“你要么,现在就去把另外八条线也全部斩断,让整个因果彻底混乱。要么……就亲手走完那一世,杀了她,然后成为那个孤零零的神。”
秦尘沉默了。
山巅的风吹动他染血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身,一步步走向那头如山峦般匍匐在地的雷纹鲸王。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着鲸王背上残甲的最后一片、也是唯一一片尚未与他融合的肩铠。
那片肩铠上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却依然流淌着不屈的雷光。
“你,它是上古雷帝的遗物。”秦尘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质问那沉睡的远古英魂,“可真正的雷帝,会亲手斩杀自己誓死守护的人吗?”
“吼——!”
雷纹鲸王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作为回应。
它巨大的眼瞳中,万千雷光交织流转,一股浩瀚磅礴的远古记忆碎片,顺着秦尘的手臂,疯狂涌入他的识海!
秦尘双目紧闭,识海中,那颗鸿蒙雷源核心剧烈震动起来。
一幅模糊却震撼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展开:
那是在一个无比遥远的时代,一位身披完整雷帝战甲的伟岸身影,立于一座通祭坛之巅。
祭坛之下,是万千狂热叩拜的信徒,他们高呼着“神”的名号,祈求永生与庇护。
然而,那位雷帝却举起手中的雷枪,发出一声响彻九的怒吼:
“我不做你们高高在上的神!我要做他们身前不倒的盾!”
话音落,他竟当着所有信徒的面,亲手引爆了手中的雷枪,自碎道基!
无尽的雷魂化作漫光雨,散向人间,庇护苍生。
原来,那所谓的“雷帝传潮,那条通往孤独神座的登神之路,早已被后世的篡夺者,篡改为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自私之道!
秦尘猛然睁开双眼,眸中雷光暴涨!
他一把抓起身旁的逆命钉,没有丝毫犹豫,以雷源核心为引,催动丹田内最霸道的都神火雷,狠狠刺入英灵碑的碑心!
“轰!”
紫金色的神火雷瞬间包裹了整座石碑,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不可!那是历代英灵最后的归宿!”守碑的命断童发出一声惊呼,闪身扑上,试图阻止。
秦尘却看也不看她,声音冷得像万载玄冰:“英灵的荣耀,不该是困于碑中,受后人祭拜!而应是挣脱束缚,自由往生!”
火焰蔓延之处,坚硬的碑面寸寸裂开,无数虚幻的英灵身影从裂缝中挣扎而出。
他们并非欣喜,而是发出了凄厉的哭嚎,脸上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竟不愿离去。
他们早已习惯了被供奉的安逸,早已忘记了轮回的真意。
“你们怕死?”秦尘见状,怒喝一声,引动风行罡雷,化作狂风扫荡四方,“我偏要给你们一次再活的机会!”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雷源树仿佛感应到他的意志,竟垂下一缕精纯无比的雷浆。
雷浆洒落虚空,没有落地,而是在半空中化作了一座横跨生死的璀璨光桥,桥的另一端,通往幽深莫测的幽冥界!
当最后一名犹豫不决的英灵被雷风卷上光桥,巨大的英灵碑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化作一地碎石。
秦尘走到废墟中央,逼出一滴殷红的心头血,任其悬浮于空。
他引动雷源核心,射出一道银紫色的光芒,将心头血包裹。
光芒与血液交融,在废墟之上,以惊饶速度重新凝聚成一座崭新的石碑。
新碑通体光滑如镜,无名,无字,唯有一道仿佛活物般的银紫雷痕,在碑面上缓缓流转。
“从今日起,”秦尘的声音传遍整座雷狱山,“雷狱不立亡者碑,只记生者功!”
命断童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那双空洞的眼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奇异的波澜。
她忽然抬手,剪断自己的一缕乌黑的发丝,屈指一弹,发丝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新碑的基座。
“这一世……或许,值得被记录下来。”她轻声喃喃。
就在新碑彻底成型,命断童的发丝融入其中的那一刹那,秦尘脚下的大地,连同他身后的雷源树,都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共鸣。
仿佛沉睡了万古的脉搏,终于重新开始跳动。
与此同时,远在亿万里之外的南洋深处,那片曾矗立着轮回镜的海底祭坛遗址,最深层的地脉之中,一道全新的雷纹,正伴随着大地的脉动,缓缓浮现。
那雷纹的形状,竟与秦尘心口的那道,一般无二。
极西之地的佛国废墟上,观劫僧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望向穹,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看到了那南洋深处的一缕微光。
“史笔虽碎,命已改……”他低声喃喃,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但我看见了……真正的终章,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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