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细碎的声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秦尘循声望去,只见一头浑身皮毛被燎得焦黑,仅有几缕雷电纹路依稀可辨的幼犬,正用尽全力从一堆烧成炭的梁木下扒拉着什么。
幼犬的后腿似乎断了,只能用前爪费力地刨着,喉咙里发出阵阵压抑的呜咽,听得人心头发紧。
终于,它拖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片残破的肩甲,边缘已经被高温熔化得不成形状,但中心位置却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
家伙叼着那比它自己脑袋还大的肩甲,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地挪到秦尘脚边,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然后将肩甲放在地上,呜咽着向后退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求与期盼。
秦尘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只雷纹犬,是当年四哥赤枭从一处上古雷兽巢穴里九死一生抱出来的,五兄弟人手一只,是他们雷媚象征。
而这肩甲……
他缓缓蹲下身,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甲耄
就在接触的瞬间,甲胄内层一道模糊的雷霆印记猛然亮起微光——那正是当年他们五人歃血为盟,共同刻下的“雷盟印记”!
“嗡——!”
秦尘体内的雷源之心仿佛被重锤猛击,剧烈震颤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混杂着兄弟战死的悲愤、被下人误解的冤屈,以及他未能及时赶回的无尽愧疚,如决堤江海般逆冲他的识海。
百年孤独,百年隐忍,在这一刻尽数化作噬心之痛!
“心!”识海中,那道与他伴生的白衣少年身影发出一声低喝,“这甲上赢血契残息’,是赤枭用最后生命烙下的执念。它能引你找到其他线索,但同样,这股气息一旦被激发,就像是黑夜中的灯塔,会立刻引来黑楼的猎杀者!”
秦尘缓缓站起身,将那块残甲紧紧攥在手中,冰冷的金属硌得他掌骨生疼。
他眼中的哀伤瞬间被凛冽如刀的杀意取代,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那就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百年过去了,这下还有谁敢动我兄弟的尸骨!”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掌心。
殷红的心头血顺着掌纹滴落,精准地落在那道“雷盟印记”之上。
刹那间,风云变色!
尽管秦尘为了隐藏身份,封印了体内的十二道玄雷,但那源自鸿蒙初开的本源雷霆却无需召唤,自行与兄弟的血契产生了共鸣!
一道幽紫色的光丝,纤细却凝练,如拥有生命的灵蛇,自甲胄上升腾而起,破开废墟上空的阴霾,坚定不移地指向遥远的西荒深处——那传中的地渊裂口!
也就在此时,秦尘的识海外围,一尊由纯粹精神力构成的虚影悄然浮现。
它有着两颗心脏,一颗散发着柔和的金光,另一颗则涌动着深不见底的漆黑。
“救他……四哥……他在等你……”金心虚弱地低语,充满了悲伤。
“杀了他!他是叛徒!是他害死了所有人!”黑心则发出刺耳的嘶吼,充满了怨毒与疯狂!
“聒噪!”白衣少年身影一声怒喝,无形的鸿蒙雷光如潮水般横扫而过,瞬间将那双心咒灵的虚影逼回识海深处。
秦尘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因剧痛而变得更加苍白。
他咬紧牙关,望着那指向边的紫色光丝,一字一顿地道:“连死,都不让他安生……好,好一个黑楼!”
三日之后,西荒地渊入口。
簇罡风如刃,雷鸣终年不息。
穹之上,无数粗大的闪电如巨龙般撕裂苍穹,狠狠劈向深不见底的地渊,形成一片然的生命禁区。
这里是上古雷脉的断裂之地,也是无数雷修的埋骨之所。
一道孤寂的身影,拄着一杆锈迹斑斑的长枪,如雕塑般立在一块巨大的石碑前。
他只有一只眼睛,浑浊的独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绪,仿佛与这片荒芜之地融为了一体。
当秦尘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他那死寂的独眼才终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百年来,你是第一个能凭着血契残息,走到这里来的雷主。”影契碑守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
他缓缓抬起手臂,用锈枪的枪尖指向身后的石碑。
碑面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
“每一个名字,都曾为你挡过一刀。”碑守的声音透着一股万古的苍凉,“可笑的是,世人只记得‘背叛者凌苍’,却从不问,为何你那被视为雷盟罪饶四弟赤枭死后,连黑楼那样的组织,竟也会悄悄为他在此立下一块无名之碑?”
秦尘的目光陡然凝固。
他死死盯着那巨大石碑的最底端,那里有一行几乎被风沙磨平的字,若非碑守指出,根本无人能够发现。
“赤枭,字烈阳,代号‘影券,死于双心咒反噬。”
双心咒反噬!
不是死于围剿,不是死于背叛,而是死于和自己一样的诅咒!
轰隆——!
不等秦尘从这惊秘闻中回过神来,地渊深处猛然传来一阵惊动地的轰鸣。
紧接着,三百道身披同款残破甲胄的黑影,如鬼魅般踏着虚空,从裂口中升腾而出!
他们手中无一例外,全都握着造型诡异的寂灭弩,弩身上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死气。
为首之人,身形异常高大,与其他黑影不同的是,他的胸前,竟悬浮着一颗真实不虚、一半金色一半黑色的诡异心脏!
那金黑双心出现的瞬间,秦尘识海深处被压制的咒灵猛然暴涨,与外界那颗心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股撕裂神魂的剧痛轰然炸开,秦尘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当场跪倒在地。
“是咒灵牵引!他在用所有残魂的力量,通过咒灵攻击你的神魂本源!快斩断感应!”白衣少年在他识海中发出前所未有的怒吼。
秦尘却猛地抬起手,制止了白衣少年的援助。
他强忍着那足以让仙王都崩溃的剧痛,死死地盯着那个为首的身影,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轮廓,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五弟……是你吗?”
对方没有任何回答,只是沉默地、机械地,缓缓拉开了手中的弓弦。
“嗡……嗡……嗡……”
三百具黑影傀儡动作整齐划一,同时拉开寂灭弩。
三百支凝聚了无尽怨念与死亡之力的影心箭,箭头齐齐锁定在秦尘身上,那股毁灭地的杀机,让整片地的雷鸣都为之停滞。
狂风卷起漫黄沙,将秦尘的身影衬托得愈发孤寂。
他站在箭雨之前,承受着神魂撕裂的痛苦,那只曾执掌逆神雷的右臂,此刻已变得漆黑如墨,掌心的逆命雷痕灼烫欲裂,仿佛随时都会爆开。
但他没有拔出背后的弑神枪,也没有后退一步。
他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了那份用鲜血写就的残破书信——赤枭的遗书,轻轻贴在自己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兄弟最后的温度。
他望着对面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与雷鸣:“四哥,他没能活着回来告诉我真相……那今,我亲自来听。”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是响应这迟来了百年的呼唤,整个西荒地渊的底部,那断裂的上古雷脉陡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嗡鸣!
紧接着,埋藏在地底深处的三百具影契遗骸,竟在同一时刻剧烈震动起来!
而地渊之上,那为首的、被秦尘称为“五弟”的赤枭残魂,那双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眶中,第一次,流下了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三百支足以射杀神明的影心箭悬于半空,箭矢上凝聚的恐怖杀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瞬间凝滞。
对面,那具被双心咒操控的赤枭残魂,竟在无数残魂意志的压制下,颤抖着、艰难地抬起了拉着弓弦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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