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阵核心发出一声最后的哀鸣，那足以冰封神魂的无尽寒意，便如退潮般飞速敛去。
死寂。
整片寒心崖，不，是整片被剑阵笼罩的空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声音、光影、乃至生灵的心跳与呼吸，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抹去。
无念剑阵的圆满之境，竟是剥夺万物生机的“寂灭领域”！
高悬于穹的清心境，此刻已化作一轮惨白的冰冷太阳。
它不再释放剑气，而是嗡嗡作响，镜面之上，亿万道玄奥符文流转交织，最终汇聚成一道纯粹到极致的白光。
那光，便是净世之光。
光芒所向，直指那被冰封于半空的绝美身影——苏清漪！
此光不伤肉身，不毁修为，只诛神魂七情。
一旦被其触及，苏清漪将彻底斩断所有情感羁绊，意识沉沦，化作一具只知遵循无情剑道本能的完美道体。
这是比死亡更残忍的绝罚！
“噗！”
秦尘猛地喷出一口逆血，右臂已完全失去知觉，经脉寸断的剧痛如亿万钢针扎入骨髓。
猩红的鲜血顺着弑神枪的枪杆滑落，滴答，滴答。
每一滴血珠砸在冻结的地面上，竟都激起一圈微弱而狂暴的雷弧爆鸣。
他紧闭双眼，任由剧痛冲刷着神魂，意识却在刹那间被拉回了遥远的前世。
神界之门前，那场背叛的终局。
漫红莲业火焚尽九霄，他被万仙围攻，神格破碎。
而那个本该与他一同君临下的挚友，叶归尘，却挡在了他的身前。
“九霄，快走！”
业火舔舐着叶归尘的白衣，将他的神魂灼烧得寸寸龟裂，他却一步未退，用自己的残躯为秦尘撑开了最后一道屏障。
那双总是淡漠如冰的眼眸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映出了滔烈焰。
回忆的利刃刺得秦尘心脏猛然一缩。
也就在此时，他丹田深处那枚沉寂许久的吞噬祖雷胚胎，再次剧烈震颤起来。
一道微弱却清晰的低语，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
“他……也曾为你流泪。”
仿佛一道九惊雷在神魂深处炸开！
为我流泪？
那个立誓斩断七情六欲，以身合无情大道的叶归尘，曾为我流泪？
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与狂怒，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秦尘所有的理智。
他心口处，那由最决绝的执念所化的断誓雷刃，骤然间光芒万丈，原本仅覆盖枪尖的黑色雷霆，瞬间暴涨，将整杆弑神枪都染成了毁灭的墨色！
时迟那时快，那道净世光波已然破空而至，即将触碰到苏清漪的眉心！
“给我……滚开！”
秦尘猛然睁眼，那双漆黑的瞳孔中，竟倒映出尸山血海与雷霆炼狱！
他无视了右臂传来的崩裂声，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姿态，用尽全身力气，持枪悍然横扫！
一道纯黑色的雷刃，如同一道横亘地的巨大裂痕，一闪而过。
没有惊动地的巨响，没有能量对撞的华光。
雷刃所过之处，那片纯白的净世光域，就像一张被利刃划开的薄纸，悄无声息地从中裂开，然后寸寸崩解、湮灭。
地，失音三息！
三息之后，声音才如潮水般重新灌入世界。
“啊——！”
遍布虚空的数十名无念童子，连惨叫都未曾发全，身形便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雕，集体融化、崩散，化为最精纯的地灵气。
那些盘旋不去的断契鸦，发出惊恐的尖啸，四散而逃。
一只离得最近的，试图飞去啄食清心境的碎片，却仅仅被雷刃的余波扫中，便瞬间化作一团焦羽，从空中坠落。
“怎么可能？！”
始终古井无波的叶归尘，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骇然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死死盯着秦尘手中那柄被黑雷缠绕的长枪，声音嘶哑：“慈力量……竟能斩断由道见证的命契之光？！”
“你错了。”秦尘一步踏出，脚下坚冰尽碎，周身雷弧跳跃，宛如一尊从地狱归来的雷神。
他冰冷的目光穿透虚空，直视着叶归尘，“你修的是斩断一切的寂灭，而我守的，是斩不断的故人心！”
他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雷，震得整片空间嗡嗡作响。
“这一刀，斩的不是你的清心境，斩的是你我之间，曾经共同立下的生死誓约！”
话音未落，秦尘身形已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弑神枪再度递出！
这一次，枪尖直指无念剑阵最核心的那枚符文！
枪尖再进一寸，黑色的断誓雷刃如同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了剑阵核心。
“咔——”
仿佛是整个世界的心脏碎裂了。
那环绕地的万柄寒霜长剑，齐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之上，裂纹如蛛网般疯狂蔓延。
嘭！嘭！嘭！
万剑齐碎！
就在剑阵崩解的瞬间，一道裹挟着焚之威的赤金火焰撕裂虚空，凰九幽的身影骤然出现！
她周身烈焰翻腾，却又带着极寒之意，火焰时而冻结，时而爆燃，显得极不稳定。
她看准时机，一掌毫无保留地拍向叶归尘的后心！
然而，面对这致命一击，叶归尘却不闪不避。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反手抓住一片最大的清心境碎片，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以我残魂，祭我信念！”
他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厉喝。
刹那间，一股远比净世光波更加诡异、更加霸道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是一种强行剥离灵魂因果的力量，他竟是要以自毁为代价，彻底斩断与秦尘之间所有的因果链接！
“呃啊！”
秦尘的识海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痛无比。
那些尘封的前世记忆，那些与叶归尘并肩作战的画面，竟开始纷纷断裂、模糊、消散。
他甚至发现，连记忆中苏清漪的脸，都开始变得若隐若现。
就在他心神即将失守之际，寄宿于他体内的断誓雷刃发出一阵高亢的嗡鸣，一股坚韧不拔的意志主动从雷刃中涌出，死死护住了他的核心神魂。
原来此刃本就是不屈执念所生，其最根本的力量，便是护持那些“不愿遗忘之人”！
“叶归尘，你休想！”
秦尘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震怒吼。
他强忍着神魂撕裂的剧痛，逆着那股因果剥离之力冲而上，手中弑神枪的枪尖，那闪烁着不灭执念的雷刃，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叶归尘胸前那块清心境碎片的裂缝之中！
“咔嚓！”
一声清脆至极的响声传来。
那承载了叶归尘百年执念，维系着无情道体的命契之物，彻底崩解成漫光点。
叶归尘的身体猛然僵直，所有动作都停滞了。
他那双灰白空洞的眸子，渐渐褪去死寂，一丝清明与复杂至极的情感，缓缓浮现。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膛，嘴角竟勾起一抹释然的轻笑。
“九霄……这一次，我走在我前头了。”
话音落下，他那本就虚幻的残魂之躯，开始化作点点星辉，不受控制地飘向北方，那极渊深处的方向。
唯有最后一缕几不可闻的意念，传入了秦尘的识海。
“心……那个让你背叛自己的人。”
寒风卷着碎雪，吹过这片死寂的崖顶。
苏清漪悠悠转醒，睫毛轻颤，第一眼便看见秦尘浑身是血，单膝跪倒在不远处的雪地里，用长枪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庞，泪水却先一步滑落，“你又傻了。”
秦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想要些什么，却感觉右臂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冷与麻木。
断誓雷刃的力量强行催动到极致，归体之时带来的反噬，已将他整条手臂的经脉彻底摧毁。
就在这时，崖底深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动。
那些原本紧紧缠绕着一具古老尸骨的命锁藤，似乎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纷纷枯萎脱落。
尸骨的手中，一块古朴的青铜令牌“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一直隐匿在暗处的雅身形一闪，迅速将令牌拾起。
当她看清令牌上那两个用上古神文雕刻的字迹——“守门”时，瞳孔骤然一缩。
这笔迹，这入木三分的刻痕，竟与她在第306章那张神秘诏书碎片上看到的字迹，完全一致！
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一只侥幸逃生的断契鸦，悄无声息地衔起半片残留着净世之光的清心境碎片，振翅而起，朝着遥远的西荒方向，疾飞而去。
风雪渐大，将所有的痕迹缓缓掩盖。
凰九幽落在秦尘身边，看着他废掉的右臂和远处苏醒的苏清漪，眉头紧锁。
她抬头望向空，剑阵破碎后，寒心崖上空的法则已然紊乱，留下了一个巨大而危险的虚空缺口，凛冽的空间乱流正从中不断渗入。
她深吸一口气，赤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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