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狱静室的烛芯爆响，火星溅在青铜铃上，映出雅眼底的血丝。
她跪坐在青石板上，膝盖早被硌得发麻，却像没知觉似的，指尖反复摩挲着铃铛上的字刻痕——那是三年前，她替秦尘挡下淬毒暗箭后，他在药庐里守了三三夜，用庚金雷火熔铸的信物。
叮——
铜铃突然轻响，惊得她浑身一颤。
是她咬指尖的血珠滴在了铃身，顺着刻痕蜿蜒成一道扭曲的符纹。
血契术法的刺痛从指尖窜到心口，她却死死咬着唇，任鲜血混着泪砸在秦尘手背：你过...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让你一个人走完最后一步。
榻上的人闭着眼，眉峰仍紧拧成结，像是被什么噩梦缠住。
雅伸出颤抖的手，想替他抚平那道皱痕，却在触到他皮肤的瞬间缩回——他的体温烫得惊人，比雷火灼烧的礁石还烫。
吱呀——
木门被推开半寸，药香混着夜露的凉意在室内漫开。
苏清漪端着青瓷碗跨进来，素白裙角扫过满地药渣。
她眼尾的朱砂痣因急切而微微发颤：我新炼的凝神归元丹，能......
一道冰蓝色气劲破空而来，青瓷碗在半空炸裂成齑粉。
凰九幽裹着寒气从阴影里走出，指尖还凝着未散的冰魄，发间的凤羽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丹修总以为能修补一切？她盯着秦尘额角渗出的紫黑血珠，声音像北冰域万年不化的玄冰，他不是经脉受损，是他自己在撕裂——你闻不到吗？她突然抓住苏清漪的手腕按在秦尘心口，这股银紫雷气在打架，像是两个秦尘在抢一副躯壳！
苏清漪的指尖猛地一颤。
秦尘心口的跳动快得离谱，一下重似惊雷，一下轻若蚊鸣，两种频率在她掌心撕扯。
她抬头时，眼底已蓄满水雾：那怎么办？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
醒了。凰九幽突然松手后退。
静室里的呼吸声同时顿住。
秦尘缓缓睁眼，左眼金紫，右眼银白，两种颜色在瞳孔里翻涌，像两团要烧穿苍穹的雷火。
他望着头顶晃动的床帐，喉间发出破碎的笑声：我知道......我在变疯。他偏头看向苏清漪，金紫瞳孔里映出她惨白的脸，可南洋还有孩子在等我——雷疫蔓延的船坞，发着高烧的婴孩，他们母亲跪在泥里求我......
够了！凰九幽突然掐住他的后颈，冰魄之力如刀割进他经脉，你现在出去，只会让更多人看到雷帝发疯的模样！
木门被人撞开。
墨四十九的玄铁剑鞘磕在门槛上，震得满室药香乱了分寸：主上，东玄域三大家族联名上书！他喘着粗气，将染血的帛书拍在案上，雷狱以雷疫控制百姓，更有焚心塔幸存者......
我是披着人皮的瘟魔？秦尘坐起身，金紫与银白的光在他周身流转，将帛书上的字迹照得发亮。
他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淬毒的锋锐，他们怕的不是雷疫，是我手里的雷权——东玄域的丹阁想抢雷狱的炼雷丹方，西荒域的火宗眼红我的雷炼之法......
他话音未落，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
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帛书上，晕开一片狰狞的红。
苏清漪刚要上前，却见秦尘的银白瞳孔骤然收缩——他望着虚空，像是看见什么恐怖的画面，喉结滚动着重复：尸山......白衣少年......
他又看见了！苏清漪指尖结印，寒冰真气如游龙窜入他经脉。
秦尘突然掐住自己喉咙，指节因用力泛白：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的声音被扼得沙哑，金紫瞳孔里却浮起清明，不......不能......
松手！凰九幽扣住他手腕往外掰，冰魄之力顺着他手臂涌进识海，却被两股雷气同时弹开。
她额角渗出冷汗：他在和另一个自己打架！
噗——
秦尘突然吐出一口黑血，瘫软在榻上。
金紫与银白的光同时暗了下去，只剩双生雷核在他心口发出微弱的嗡鸣。
他望着头顶的雷纹蝶，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让我......再试一次......
深夜的雷狱密室，烛火被雷风压得几乎熄灭。
秦尘坐在蒲团上，掌心托着那枚青铜铃。
他闭眼引动吞噬祖雷，雷气如游丝钻进识海，每一寸都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办法，用最暴烈的雷气撕开记忆的迷雾。
嗡——
肩头的雷纹蝶突然振翅。
微光从蝶翼上洒落，在虚空中勾勒出模糊的画面：雨幕低垂的院，青衫少女扑向一支淬毒暗箭，后背绽开的血花比晚霞还艳；药庐里，少女踮脚替他包扎伤口，发间的野花落进药罐，煮出一缕他从未注意过的甜香；还有昨夜沙滩，她攥着药囊的手在发抖，眼泪砸在沙粒上，像他曾经亲手种下的菩提子......
雅！！
秦尘猛地睁眼，喉间滚出一声几乎破碎的嘶吼。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他的识海灌得发涨——他终于记起，每次杀人归来时床头那碗温茶，是她守着炉子等了半夜；每次雷核暴动时刺进他心口的银针，是她用自己的血温养了三年；还有那声你是谁，像刀剜进他心口时，她眼底的光熄灭的模样。
他咬破指尖，鲜血滴在青铜铃上。
旧日结义符文在血珠里流转，他对着虚空哽咽：这一次，换我为你结绳为誓......
双生雷核突然剧烈共鸣。
银紫雷光从他七窍溢出，将整座密室照得亮如白昼。
雷桩阵在远处轰鸣，仿佛在回应这道跨越生死的誓言。
秦尘望着掌心的青铜铃，金紫与银白的光在眼中交融，他念出古老的雷咒：吾以残魂唤旧名，不凭记忆，凭心跳——雅，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胸口猛然一沉。
一口黑血喷在青铜铃上，将字染得通红。
耳边响起两个声音，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陌生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她是你的弱点......杀了她，就没人能伤你了......
雷狱外的观测台，黑斗篷观测女将玉简按在眉心。
她望着际翻涌的乌云，指尖在虚空划出密文：人格融合进度71%，神降窗口开启倒计时......十息共振不可再超三次。
密室里的雷纹蝶突然炸成碎片。
秦尘眼前一黑，栽倒在蒲团上。
他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青铜铃上的血契符纹正在融化，像一滴要渗进他心跳里的眼泪。
识海深处，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轻响。
（远处际，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阴阳两半的空——一半是金紫雷海，一半是银白星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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