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木门吱呀作响，推开时扬起一阵混杂着尘土与霉味的灰雾。刘江跟着老周和李秀才走进来，目光扫过货架，心瞬间沉了下去——往日堆满粮袋的货架，如今只剩半缸糙米，缸口结着细碎的霉点；装箭矢的木箱敞着盖，里面的箭矢稀稀拉拉，不足百支，半数还是带锈的旧箭；墙角的火药桶更触目惊心，三个桶空了两个，仅剩的一个也只装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火药，桶口的油纸都泛了黄。
“堡主，这是清点后的数目。”李秀才捧着账本，声音发颤，指尖划过账目时微微发抖，“存粮只剩320斤，按堡里现有的187口人算，省着吃也撑不过二十；箭矢86支，鸟铳弹药只剩两袋，不够一轮齐射；震雷还剩12枚，滚木和礌石只够修补东墙缺口，再无多余；最要紧的是药品，草药全用完了，连止血的布条都得洗了再用，李郎中，重伤员要是没药，撑不过这两。”
老周蹲在粮缸旁，伸手拨了拨缸里的糙米，指尖沾零霉斑，他叹了口气：“之前烧饭都不敢多放米，现在看来，连稀粥都快喝不上了。要是出去探查的猎户找不到粮食，咱们……”话没完，却满是绝望。
刘江没话，只是走到火药桶旁，伸手摸了摸桶壁上的灰尘。他想起开战前，仓库里的粮食堆到屋顶，箭矢装了满满三箱，火药足够支撑十轮炮击——可一场血战下来，一切都成了泡影。他握紧拳头，指节泛白，却没让自己露出丝毫慌乱：“先记着，粮食按人头定量，每两顿稀粥，成年人一碗，老人孩子减半；箭矢和火药优先留给东墙防务，没我的命令，不许动用。”
离开仓库，三人直奔地窖改成的临时病房。刚走到入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呻吟。掀开地窖门帘，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扑面而来——狭窄的地窖里，铺着干草的地面挤满了伤员，有的腿上缠着渗血的旧绷带，有的胳膊吊在胸前，还有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还活着。
李郎中正蹲在一名断腿的壮丁身边，手里拿着捣碎的野菜，眉头紧锁。见刘江进来，他站起身，脸上满是疲惫：“堡主，重赡43人里，有11人伤口开始化脓，我只能用烈酒消毒，再敷上野菜糊，能不能挺过来，全看意。草药没了，布条也用完了，刚才把堡里能撕的旧衣服都撕了，还是不够。”
那名断腿的壮丁听到声音，艰难地抬起头，眼里满是哀求：“堡主……俺还能打仗，您别放弃俺……”话没完，就疼得倒抽冷气。
刘江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没人会放弃你。李郎中，不管用什么办法，优先救重伤员，哪怕把我房里的旧棉甲撕了做绷带，也要救。”
“可是堡主，”老周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犹豫，“粮食和药品都不够，要是把仅有的资源都用在伤员身上，万一……万一鞑子再来，咱们连抵抗的力气都没了。不如先留着粮食和药品，给能打仗的弟兄……”
这话一出，地窖里的伤员们瞬间安静下来，有韧下头，眼里满是羞愧，仿佛自己成了拖累。李郎中也沉默了，他知道老周的是实话，可看着眼前的伤员，实在狠不下心。
“老周，你错了。”刘江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能救一个伤员，咱们就多一分力量；能让伤员知道咱们不放弃他们，咱们就多一分人心。人心散了，就算有粮食有火药，这座堡也守不住。”他环视地窖里的伤员，提高声音，“弟兄们，我刘江在这立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等你们养好了伤，咱们一起守堡，一起杀鞑子！”
伤员们的眼睛瞬间亮了，有人红了眼眶，哽咽着：“谢堡主……俺们好了，一定跟着您杀鞑子！”
离开地窖，刘江又去了东墙缺口。陈武正带着人用砖石加固缺口，见刘江过来，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堡主，清点结果出来了？”
刘江点头，语气沉重：“战死151人，重伤43人，能用的战力只剩97人，还大半带伤。物资也不够，粮食撑不过二十，弹药基本见底。”
陈武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看着正在加固的缺口，又想起仓库里的窘境，眉头紧锁：“这……要是多隆这时候回来，咱们怕是……”
“所以更要抓紧时间。”刘江打断他，目光落在缺口处正在搬运砖石的流民壮丁身上，“让猎户加快探查，务必找到粮食和草药；训练不能停，哪怕只剩百人，也要练出能打仗的样子；缺口加固要快，再筑两道街垒，就算鞑子来了，咱们也能层层抵抗。”
陈武重重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寒风卷着雪粒吹过城墙，刘江望着远处苍茫的雪原，心里清楚，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外部的清军虎视眈眈，内部的资源濒临枯竭，可用战力不足百人，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他不能退，也退不起——地窖里伤员的眼神，仓库里老周的担忧，城墙下壮丁们忙碌的身影，都在告诉他，他是这座堡的主心骨，只要他还站着，刘家堡就还有希望。
他抬手摸了摸城墙的砖石，冰冷的触感传来，却让他心里多了一丝坚定。不管前路多难，他都要带着所有人活下去，守住这座浸满鲜血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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