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里的阳光爬上谭浩眼皮时，他正和花猪争夺最后半块西瓜皮。猪把它的鼻子往他裤腿上蹭，他迷迷糊糊拍了下猪脑袋：“再闹真把你腌成酱肘子。”话刚完，后颈莫名一凉，像有羽毛轻轻扫过灵魂——那是创世神权柄最微弱的警示，提醒他某片由他亲手建立的“科学认知区”，裂开了一道缝。
“西荒……”谭浩坐起身，西瓜皮“啪嗒”掉在地上。他望着窗外被海风掀动的竹帘，想起三前玄箴送来的旱情简报：三十七没下雨，有些村子又开始挖坑请神像了。
他胡乱挠了挠头发，认命地套上草鞋——他就知道，这地方的人，还没学会“靠自己”这三个字怎么写。
西荒青牛村的祭典，比他想的热闹得多。
村口老槐树上挂满褪色的黄纸幡，几十个村民正把最后一头黑牛往祭坛上抬，牛蹄在焦土上踩出深深的坑。那个自称“九霄雷使转世”的术士站在土堆上，绛紫色道袍被热风鼓动，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三牲齐备，香膏满炉！待本真人引来雷，定叫这千里赤地，化作水乡泽国！”
玄箴带的执法队被村民挤在外围。他的官服后背已被汗水浸透，攥着竹简的手背青筋突起：“依《大夏民生条例》第三十七条，禁止以迷信手段骗取钱财……”话未完，一个抱着香灰罐的老妇人猛地扑上来：“你们拆了庙，砸了鼎！如今老爷降火，不是报应是什么？”她身后几个青壮年抄起了扁担，空气里混着焦土和汗液的腥气。
一道素白身影悄然穿过人群。林诗雅的道袍纤尘不染，怀中托着一尺见方的沙盘，指尖轻点阵眼，细的灵流便在沙上聚成云图：“看仔细。”她的声音清冷，压过了嘈杂，“这是未来七日大气灵流走向——冷锋自北境南下，三日内必有雨。”她屈指一弹，沙盘上的云气骤然凝结成雨帘，“若此刻焚火烧山，烟尘只会阻隔灵流，让雨水来得更迟。”
人群静了一瞬。一个戴斗笠的老汉凑上前，浑浊的眼睛盯着沙盘：“仙姑这话……比村头王半仙的卦还准？”术士猛地跺脚，铜铃炸响：“妖言惑众！雷部法旨，岂是尔等凡器可窥？”他举起桃木剑直指林诗雅，“你这是亵渎神！”
祭典的火把在暮色中噼啪作响。谭浩叼着根狗尾巴草，晃晃悠悠从人后挤进来。花猪跟在他脚边，正用鼻子好奇地拱着地上的香灰。他抬头望——北境确有云层聚集，但西南方向，一团灰雾正不自然地翻涌，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拽着。
“雷来！”术士突然暴喝，桃木剑指向夜空。众人抬头，只见边果真掠过一丝电光，却只“滋啦”一声，把旗杆上的黄幡烤焦了一角。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人声嘀咕：“这雷声……还没我家灶膛里爆柴声响亮。”
术士额头见汗，手偷偷往怀里摸。谭浩眯起眼——他看见几缕幽蓝的妖气从对方袖中逸出，如细线般缠向云层。原来不是单纯的骗子，还勾结镣阶雷妖。他随手从兜里摸出半块瓜子壳，指尖轻轻一弹。
“轰！”
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那道本该劈向祭坛的雷霆，竟硬生生拐了个直角，不偏不倚，正打在术士藏在老槐树下的“引雷符包”上。
纸灰混着焦糊味冲而起，术士被气浪掀翻在地，道袍焦黑，头发根根直立，活像只被烤糊的刺猬。
“是假的！”人群里炸开一声吼。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冲上前，一把扯下术士腰间的铜铃：“我当家的上月还在镇上见过你！你给猪瞧病才收五文钱，如今敢骗我们三百头牛羊？”
“你们看那云！”戴斗笠的老汉指着空。不知何时，北境的乌云已翻滚着压到头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干裂的土地上。
雨丝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村民们愣了片刻，突然有人跪倒在地，双手捧起雨水：“是真雨！没杀牛羊，也下雨了！”
谭浩徒树荫下，任雨水打湿头发。花猪在泥地里快活地打滚，他蹲下身揉着猪耳朵，听见林诗雅在人群中道：“都看见了吗？雨不是求来的。是风推着云走，云裹着水汽，水汽重了，便落下来。”她指向正在紧急搭建防雨棚的执法队员，“就像他们修堤、挖井，自己动手，才是真正的‘求雨’。”
深夜，青牛村的篝火映红了半边。玄箴蹲在谭浩旁边，往火堆里添了根柴：“西荒十八村的降雨数据，已经让司监同步到各村的公示牌了，百姓扫码就能看预报准不准。”他顿了顿，“刚才有个老太太悄悄问我，往后……还拜不拜雨神了？”
“你怎么回她的？”谭浩啃着村民硬塞过来的烤红薯，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他没话。”林诗雅端着碗姜汤走过来，嘴角含着一丝浅笑，“他只是指了指正在给自家屋顶铺油毡的老张头。老头戴的是斗笠，不是冠冕，可他修的屋顶，比庙里的神像结实百倍。”
雨不知何时停了。谭浩躺在晒谷场的草垛上，望着云缝里漏出的星星。花猪蜷在他肚子上打着呼噜，他却忽然皱起眉——刚才那场雨里，有片云移动的轨迹过于规整，像是被什么东西精心修剪过。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创世神权柄在灵魂深处发出微弱的震颤，仿佛在警示着什么。
“玄箴。”他坐起身，“明让司监仔细核对西荒的降雨数据。特别是……人工干预过的区域，和自然降雨区域的水量差异。”
玄箴低头记在竹简上，并未留意到谭浩望向际的眼神变得深邃——方才那片异常的流云，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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