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神廷最后的神纹在云海中消散时，执律使玄箴的手指深深掐进石缝里。
他本是上界派来主持神廷交接的逆溯调查使，此刻却成了这堆废墟里最后一根撑的芦苇——法则乱流像毒蛇般啃噬他的道基，每道因果裂隙都需要他用本命残尺划地镇压。
第七道轮回错轨，第八处雷劫偏移......玄箴喉间溢出黑血，目光却死死锁着凡界方向。
那里有缕炊烟正从青瓦白墙的镇升起，混着煎饼的焦香飘进他浑浊的眼。序崩溃不过三日，竟已有百姓自发挂起信物。他低笑一声，残尺在石面上划出半道圆弧，最该执掌序的上界仙尊们忙着争夺神位，偏生是个举着煎饼锅的子......
此时的谭浩正蹲在早点铺后院的青石板上刷锅。
竹刷在铁锅上刮出刺啦声，他嘴里还叼着根没吃完的油条，油星子沾在青衫前襟。
忽然有凉水滴在鼻尖，他抬头望了望——上堆着铅灰色的云，像块揉皱的湿布，却半滴雨都不落。
奇了。他用手背抹了把脸，油光蹭在下巴上，这雨卡壳了？正想伸手去拨弄云团，指尖刚触到虚空，又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来，不行不行，我现在是退隐江湖的煎饼师傅，管管地的事儿不归我。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三个老农冒雨冲进来，蓑衣上的水滴滴答答在地上积成水洼。
最年长的张老汉怀里抱着个布包，掀开时露出几捧发蔫的谷种：谭公子！
您瞧这谷种，再不下透雨，今年秋粮要绝收啊！他布满老茧的手攥着谭浩的衣袖，我们没香火供您，可您前日给我家孙子那半块饼......
谭浩的耳朵动了动。
他想起三前山崩时，确实塞给过某个哭嚎的孩子半块煎饼——当时那孩子他爹被压在碎石下，他顺手往饼里塞零让力气大些的念头。
结果那汉子真就掀翻了磨盘大的石头，把孩子推了出来。
得得得，你们先把谷种摊开。谭浩扯下围裙擦了擦手，转身抄起灶台上的铁锅盖。
那锅盖本是普通的黑铁，此刻被他抛向半空时，竟地发出清鸣，悬在云层下晃了晃，像极了古人为求雨挂的幡铃。
往后各家各户，他叉着腰仰头喊，声音混着煎饼的焦香飘上云头，门前挂油纸伞的，是要雨；挂红灯笼的，是要驱疫；挂草鞋......他顿了顿，挠挠头，挂草鞋的大概是要修鞋，我让王铁匠家子去。
话音刚落，悬在云间的锅盖微微倾斜。
原本凝着不动的雨幕突然地倾泻而下，水珠砸在锅盖上叮咚作响，倒像是谁在云端敲起了编钟。
张老汉捧着谷种冲进雨里，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下了！
真下了！
千里外的破庙中，泥像前的女孩踮着脚，把半块葱油饼放在布满蛛网的供桌上。
饼香混着潮湿的香火味飘起来，她仰着沾了泥的脸，奶声奶气地道：谭哥哥，记得对你好的人，就会听见。
刹那间，一道若有若无的金线从她心口升起，穿过庙顶残破的瓦片，没入穹深处尚未熄灭的规则脉络。
母核残存的核心突然发出嗡鸣，自动在混沌的法则海中标注：民间契约节点+1。
早点铺的屋檐下，林诗雅扶着门框缓缓走出来。
她本是星辰仙宗的骄傲圣女，此刻素白衣裙上还沾着神廷崩塌时的尘灰，却掩不住眼底泛起的微光。
她望着满街百姓——李婶在门前系了把蓝布伞，刘屠户挂起盏红纱灯，连总爱跟谭浩抢糖吃的娃，都把自己最宝贝的草鞋挂在了门环上。
你嘴上着不管......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了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可他们已经把你当成新的道。
谭浩正蹲在门槛边用草茎逗猫，闻言抬头翻了个白眼：圣女大人这话的，我这是便民服务点连锁经营。他指了指屋檐下新挂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谭记万事屋：代求雨、代驱疫、代修鞋，煎饼抵账再了——他突然凑近林诗雅，压低声音，你闻闻，这雨里是不是有股子糖霜味？
方才老周头送了罐蜂蜜，我往雨 里加零。
林诗雅一怔，当真张开嘴接廖雨水。
清甜的蜜意顺着舌尖漫开，混着雨后特有的青草香，竟比她当年在仙宗喝的灵露还要甘美。
她望着谭浩被雨丝打湿的发梢，忽然想起三前坠下神廷时，他抱着她穿过乱流，的那句带你去吃人间第一口热乎饭。
深夜，谭浩躺在竹榻上翻来覆去。
窗外的雨还在下，却不再是乱流，而是顺着他定的油纸伞标记，均匀地洒在需要的田埂上。
他摸着自己的影子——归藏残念化作的灰雾正轻轻蠕动，像在替他数着今晚新增的契约节点。
兄弟，他对着影子嘀咕，你那老玄头怎么总盯着咱们？
难不成上界要派人来查我这煎饼铺？
影子没有回答，却在他话音落时，轻轻颤了颤。
而在镇外的破庙里，那个放葱油饼的女孩正趴在供桌前打盹。
泥像早已残破，可供桌下的青砖缝里，不知何时冒出株嫩绿的芽——那是被谭浩随手过的，能在石缝里生长的稻种。
更远处，某个偏僻山村里，守寡的王嫂正倚在床头咳嗽。
她迷迷糊糊间梦见亡夫站在灶前，手里举着张还冒热气的煎饼：去吃谭记早点。
窗外的雨丝掠过窗棂，沾湿了她鬓角的白发。
王嫂摸了摸发烫的额头，轻声道：明儿个......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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