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面,劳燕分飞。
燕屹回去睡觉,琢云沐浴更衣,去燕夫人那里点卯。
老远看见她,丫鬟就打起了帘子,她在扑面而来的暖风中,眯起眼睛看展老太太。
老太太伴着燕夫人坐在罗汉床上,年龄模糊,因为面目很老,但精气神十足,头发也黑,涂脂抹粉的打扮着,姿态放的很低,琢云到来,马上起身相迎,刻意恭维,发出赞叹、喜爱的高亢声音,并且把不识相的孙兆丰拎出来损了一顿。
她来,就是投诚、示好。
展老太太一面恭维,一边也打量她。
没有头饰,只有一个发髻上面插着一根黄铜细簪子,人不怕冷,穿的干练,一件短衫,一条百叠裙,一双平头布鞋,腰间挂着一把刀子。
穿戴如此朴素,神情也不倨傲,只是没什么表情,显得眉目冷酷,看着心肠也硬。
老太太忽然想给她做个媒,但她及时的管住了自己的嘴——她是来示好的,不是来结仇的。
她笑道:“怎么不见屹哥儿?屹哥儿也出息了。”
燕家这一出,真是世事难料,都以为燕老太爷一死,燕家要让人吃干抹净,哪知道骤然间蹦出来一个严禁司统领,连那个“没出息”的燕屹,也跟着沾光,做了个都头。
“累,睡了。”琢云有问必答。
燕夫人连忙让仆妇送一瓶冰糖核桃去二堂,又张罗着大家先吃饭。
桌上饭菜并不清淡,原来展老太太听闻琢云爱吃肉,特地带来展家厨房里秘制糟肉、糟鹅,还带了半扇新鲜羊肉,让厨房里熬一锅子鲜汤,在桌上点起红泥火炉,放上双耳锅,吃热乎的。
展老太太坐在琢云对面,热情洋溢:“二姑娘快吃,这是今宰的羊。”
琢云不动筷:“你们先吃。”
展老夫人见状,大打哈哈,夸赞琢云孝顺,端起碗,先喝一口汤:“别看立了春,还是不暖和,要捂到端午节去。”
燕夫人给燕澄薇夹一块羊肉,又示意燕澄薇给老祖母夹菜,又要给琢云斟酒,琢云捂住杯子:“我不喝酒。”
“是果子酒。”
“不喝。”
燕夫人急忙放下酒壶,扭头吩咐丫鬟:“煎一壶冰糖荔枝水来。”
她拿起汤匙,给琢云舀汤,看她始终不动筷子,重新夹个韭饼,又一思量燕屹在时的情形,就把羊脂韭饼夹在碟子里,掰开成两半,一半给燕澄薇,一半给琢云。
展老太太笑哈哈的:“你们家风好,不偏不倚,姊妹和睦。”
燕夫人连连点头:“是,合墓、合墓。”
一家人,生前不和睦,死后也是要合墓的。
琢云把筷子扎进韭饼里,忽然发问:“常皇后像不像她的兄长?”
老太太把汤匙一放,两眼放光:“不像,常皇后像她爹多一些,常尚书则完完全全的像他娘。”
燕澄薇吃完韭饼:“可常尚书是张大方脸啊!”
老太太追忆往昔:“他娘就是四四方方的脸盘子,他爹反倒是个美男子,不少人想嫁。”
她端起酒盏,“滋”的一口:“当初他娘怀孩子的时候,心里就发愁,怕生个女儿随她。”
她放下酒盏,吃一口糟鹅,边吃边看琢云神色,看她问这话是有何寓意,但看不出来——这丫头像是没长心似的,脸上依旧没表情。
燕澄薇吃一块糟肉,追问:“那常老太爷怎么会娶常老太太的?”
展老太太绘声绘色,起当年:“她是鹬蚌相争、渔让利,有次赏菊花,常老太爷掉进水里,几个会泅水的姑娘争先恐后要下水营救,结果在岸边大打出手,打的忘情,把常老太爷给忘了,即将淹死之际,常老太太把他捞了起来。”
燕夫人笑道:“这也是缘分到了。”
燕澄薇感慨:“还好常皇后随她爹。”
“可不是,”老太太一拍巴掌,“常尚书的时候,为了这事还哭过好几回,老不公,为什么让他方头方脑的不好看。”
展老太太越越有劲,琢云慢慢吃起来,燕夫人、燕澄薇都放了筷子,老太太也的口干舌燥,她还在吃。
屋子里逐渐安静,她吃糟鹅,吐出细细的骨头,吃羊肉、喝汤。
老太太看着她吃。
她一筷子夹起糟肉,塞进嘴里,吃干净了再夹下一块,不知不觉就吃掉大半碗,羊肉汤咕嘟的雪白,她舀在碗里,吹一口热气,慢慢喝。
老太太稍稍一欠身,看她身量,暗中咋舌,不知道她把饭吃到哪里去了。
琢云吃饱,放下筷子,山煮羊下的火炉子撤下去,展老太太跟着站起来,向燕夫人告辞。
燕澄薇搀着她到廊下,丫鬟蹲身在她跟前,给她系上披风,她用力一捏燕澄薇的手:“在这里多住两。”
她扭头对琢云一笑:“燕统领,我孙子展怀你尽管使唤,我们两家是姻亲,总比别人要亲近一点。”
她松开燕澄薇,在她手背上一拍:“你送送燕统领。”
燕澄薇点头,不再送她,转身从丫鬟手里提过灯笼,接过一个钱匣,照着琢云往东园走。
过了穿堂门,走到东园廊下,就见留芳站在花径上和粗使婆子话,伸手指着石阶下一个木桶:“今就得倒,别看还冷着,蚊蝇闻着味就来。”
燕澄薇伸出灯笼一照,木桶里装着果皮、骨头一类的东西,还有几块点心,点心上几个尖牙印。
“我不在,谁也不许开耳房的门,祸害了东西不,让火燎的——”留芳一边一边转身,见燕澄薇和琢云站在廊下,连忙蹲身行礼:“大姑奶奶,二姑娘。”
婆子上前拎过木桶走开,灰猫从假山上蹿出来,蹲坐到琢云面前,看一眼琢云,看一眼留芳,尖着嗓子告状,胡须全都烫着卷,身上的毛也焦了一块,很是潦草。
琢云笑了一下,蹲身挠了挠它的下巴,起身回屋。
燕澄薇把灯笼放在地上,迈步跟进去,把钱匣放到四方桌上:“里头是二百两银票,老太太是贺礼。”
留芳跟在后面,把钱匣子锁进西间樟木箱里,出来揭开炭盆盖,扒开炭火,从炭篓里夹两个炭烧架在炭盆里,把嘴当做吹火筒,细细地吹,见那火烧起来,才起身。
燕澄薇叫住她:“不要茶。”
留芳看向琢云,见琢云点头,就退出去,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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