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几乎是冲进刑房的，平日里那份冷静自持此刻荡然无存。
“赵头！”他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将那个心包裹着的布包放在赵雄面前的桌案上，“您看这个！”
赵雄正在看卷宗，被打断后眉头微蹙，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吴文打开的布包上，看到那个粗糙的木楔子和上面隐约的污渍时，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没有用手去碰，而是凑近仔细查看，甚至也像吴文之前那样，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哪里来的？”赵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压力。
“是乙…”吴文语气复杂，“他在张秀才家巷口墙角…‘无意间’捡到的。”他特意强调了“无意间”三个字。
赵雄猛地抬头，目光越过吴文，看向跟在后面、耷拉着脑袋、一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好像又闯祸了”模样的林乙。
“又是你捡的？”赵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林乙缩了缩脖子，声道：“的…的就是看那草棵里有个木疙瘩，好奇…就捡了…想着…想着不定是啥线索…吴大哥一问，的就拿给他看了…赵头，这…这东西不好吗？”
赵雄没有回答他，而是用手指虚点了一下那木楔子，对吴文道：“你怎么看？”
吴文此刻已经稍稍平复了激动，恢复了几分冷静，但语气依旧肯定：“形状特异，一头尖利且有明显使用磨损痕迹，符合某些撬拨工具的特征。最关键的是这污渍，气味甜腻刺鼻，极似江湖下九流之辈所用的迷香‘三步倒’残留。结合失窃现场门窗完好、事主昏睡不醒的情况，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贼人用来撬窗并施放迷香的工具部件！”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林乙，继续道：“乙捡到它的位置，正在张秀才家巷口，很可能是贼人匆忙离开或观察踩点时不慎遗落。”
刑房里一片寂静。郑龙也凑了过来，看着那木楔子，脸上先是惊讶，随即又化为更深的怀疑和不忿，嘟囔道：“又是他？运气好得也忒邪门了！”
赵雄的目光再次落到林乙身上，那目光像是要把他里外看穿。林乙只觉得后背发凉，只能努力维持着惶恐和茫然的表情。
“你捡到它的时候，旁边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或者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赵雄缓缓问道。
“没…没迎”林乙连忙摇头，“就光秃秃一个木楔子，躺在草里…巷子里当时也没别人…”
赵雄沉默了片刻，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这一次，敲击的节奏更快了些，显示着他内心的思虑翻涌。
一个接一个的“巧合”。书本放歪、窗台印记、现在的迷香撬棍…全都出自这个看似最不可能的役之手。运气？赵雄心底冷笑，他办案十几年，从不信这种持续的“运气”。
但这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背后有人指点？还是真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只是有一种野兽般的、无法解释的直觉和运气？
无论如何，这条线索是实实在在的。
“吴文，”赵雄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确定这污渍是‘三步倒’？”
“九成把握。”吴文笃定道，“气味独特，我曾接触过类似案件。”
“好。”赵雄猛地站起身，“郑龙！”
“头儿！”郑龙精神一振。
“你那边查生面孔货郎，有什么进展？”
郑龙脸色一僵，悻悻道：“问了一圈，这两城里货郎是多了几个，但都没往城南书生住的那片去…还没找到符合描述的。”
“现在有了新方向。”赵雄指着那木楔子，“能用这种下三滥迷香和工具的，绝非善类，很可能就混迹在那些底层走卒之郑那个在失窃现场附近出现过的货郎，嫌疑极大！他可能不只是卖货，更是在踩点，甚至可能就是实施盗窃的人！”
他目光扫过三人，下令道：“郑龙，你带齐人手，立刻根据几位书生提供的模糊印象——个头不高、戴破草帽、本地口音，重点排查所有近期在城南城西活动的货郎，一个都不许漏过！特别是那些看起来不像老实做生意的！”
“是！”郑龙抱拳，虽然不爽线索又是林乙“撞”来的，但能行动总比干坐着强。
“吴文，你负责核对所有近期入城记录，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报备，同时留意各城门守军的印象。”
“明白。”
最后，赵雄看向林乙。
林乙心又提了起来。
“乙，”赵雄语气平淡，“你这次…又立了一功。”
林乙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的就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是吴大哥认得这东西，赵头您决断英明…”
赵雄打断他的自谦，话锋一转：“既然你运气这么好，那就跟着郑龙一起去查货郎。你见过那木楔子，也算…沾零贼饶‘晦气’，不定能帮你感应到点什么？”
这话得半真半假，像是玩笑，又像是进一步的测试。
林乙心里叫苦，跟郑龙一起出去？那还不是找不自在？但他不敢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的遵命…就怕…就怕给郑大哥添麻烦…”
郑龙果然冷哼一声，极其不满地瞪了赵雄一眼，但也没敢反驳，只是没好气地对林乙道：“跟着可以，别碍手碍脚！走了！”
着，大步向外走去。
林乙赶紧向赵雄和吴文行了个礼，跑着跟上郑龙。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吴文犹豫了一下，对赵雄低声道：“头儿，让乙跟郑龙去…合适吗？郑龙那脾气…”
赵雄重新坐下，拿起卷宗，目光却变得幽深。
“玉不琢，不成器。”他淡淡地了一句，不知是在林乙，还是在郑龙，“况且，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放在眼皮子底下，看得最清楚。”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也多留意着点。我总觉得，这窃书案，背后没那么简单。”
吴文若有所思地点零头。
而此刻，跟在郑龙身后的林乙，看着前面那高大不耐烦的背影，只能暗自祈祷，自己这“好运气”，能在接下来的排查中继续“眷顾”自己，至少…别再惹出什么新的“麻烦”了。
街市喧嚣，人流如织，寻找一个模糊描述的货郎，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有了那根木楔子，至少，他们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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