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醒了。
不是缓慢地、迷茫地睁开眼，而是如同溺水者冲破水面般猛地弹坐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琥珀色的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收缩成针尖大。
“黑色的……好多黑色的线！它们来了！它们要来抓我！抓悦姐姐！”他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医疗区的寂静，带着孩童特有的、未经掩饰的纯粹恐惧。
守在一旁的苏瑶和刚刚结束与模仿者之森意识链接、脸色尚且苍白的林悦立刻围了上去。沈逸风也强撑着赶到床边。
“元元！冷静点！看着苏阿姨，没事了，你安全了！”苏瑶试图抱住他颤抖的身子，但元元像是受惊过度的兽，猛地挥开她的手，蜷缩到床角，双手死死抱住头。
“不是线……是……是‘路’！”他语无伦次，声音带着哭腔，“它们在‘路’上……跑得很快……快要到了！悦姐姐身上……有红色的记号……它们在闻那个记号！”
红色的记号？林悦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抚摸自己左肩那看似平静的纹路。是那个诅咒标记！模仿者之森警告的“清道夫”，竟然是通过这个标记在追踪她？而且，元元似乎……“看”到了它们的行动轨迹？
“元元，别怕，慢慢。”林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放得极其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秩序之力，试图安抚他混乱的精神，“你看到了什么？什么样的‘路’？”
元元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林悦，仿佛她的声音是唯一的锚点。他抽噎着，断断续续地描述：“就是……就是之前连着你，连着那个绿星球，连着好多地方的……那些亮亮的、暗暗的‘线’……现在，有几条好黑好黑的‘线’，从好远好远的地方，像……像虫子一样，沿着‘路’爬过来了……它们的目标……是你身上的红点点，还迎…还有我……”
他指向虚空，仿佛那里真的存在着常人所不能见的路径网络。他的感知，在经历了模仿者之森生命能量的滋养和之前时间之力的反噬后，似乎发生了某种……进化或者变异？他不再仅仅是模糊地“看到”镜像碎片，而是能更清晰地感知到连接碎片的“共鸣路径”，甚至能“预读”到沿着这些路径移动的威胁！
“能判断它们还有多久到达吗？”苏瑶立刻抓住了关键，语气急促。
元元闭上眼睛，脸皱成一团，努力地感知着，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很快……比我们飞过来……快很多很多……它们……不用像我们这样‘跳’……它们在‘路’上直接‘跑’……”
直接在共鸣路径上移动？这超出了他们目前对维度旅行的认知！这意味着这些“清道夫”对“镜子”碎片之间的规则理解和使用，远在他们之上！
“数量呢？有多少？”沈逸风的声音低沉而紧绷。
“三条……不，四条……黑色的‘线’……”元元的声音带着绝望，“每一条……都好大……好饿……”
四条！远超他们之前遭遇的任何单一威胁！
“立刻计算最快撤离方案！”苏瑶对着通讯器厉声下令，同时看向林悦和沈逸风，“我们必须马上走！模仿者之森提供的那个坐标，是我们唯一已知的、可能相对安全的方向！”
首席科学家的声音很快传来，带着一丝绝望：“苏指挥！根据元元描述的路径和速度模型计算，对方最快可能在六到八时内抵达我们当前坐标！而启动跃迁引擎，完成坐标校准和能量灌注，至少需要四时！我们……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长距离精确跃迁！”
时间差！一个致命的、几乎无法弥补的时间差！
“缩短准备时间！不惜一切代价！”苏瑶几乎是吼出来的。
“已经在超负荷运行了！但系统极限就在这里！强行缩短，跃迁失败或者坐标偏差的风险将呈指数级上升！”
留给他们应对攻击的时间，可能只有短短两到三个时！以“桥头堡”目前的状态，面对四个能在共鸣路径上高速移动的未知强敌，胜算几乎为零！
绝望如同冰冷的太空，瞬间包裹了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林悦猛地抬起头，看向舷窗外那颗翠绿色的星球。模仿者之森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磅礴的生命能量，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它……”林悦的眼中，数据流与决断的光芒再次激烈交织，“它或许能帮我们争取时间！”
“你想做什么？”沈逸风立刻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能再和它进行深度链接了！太危险！”
“不是深度链接！”林悦快速解释道，“是交易！它渴望学习，渴望‘样本’！我们给它想要的，换取它的庇护，或者……制造混乱，拖住那些‘清道夫’！”
“我们有什么是它感兴趣的？”苏瑶追问，大脑飞速运转。
“信息！关于‘清道夫’的信息！关于‘镜子背面’的信息！甚至……”林悦的目光扫过医疗舱内情绪稍微稳定、但依旧惊恐的元元，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决绝取代，“……甚至允许它在安全限度内，近距离观察元元苏醒后新的感知能力！这对它的‘学习’和‘进化’而言，是无价的！”
用情报和元元的部分“研究权”，换取生存的机会。这是一个与虎谋皮的交易，但他们已别无选择。
“元元……”苏瑶看向孩子，眼中充满了挣扎。让他刚刚苏醒就再次成为“样本”，这太过残忍。
元元却似乎听懂了，他抬起苍白的脸，看着林悦，又看了看苏瑶和沈逸风，眼中虽然还有恐惧，却多了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坚韧。“苏阿姨……悦姐姐……如果……如果能帮上忙……元元不怕……”他声但清晰地道，“元元不想……再看到有人……消失了……”
孩子的话语如同利刺，扎在每个饶心上。
没有时间犹豫了。
“立刻准备信息包！”苏瑶做出了最终决定，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林悦，由你主导沟通！首席，加快跃迁准备，哪怕只能缩短一分钟也好！”
林悦再次凝聚心神，这一次，她传递出的信息包更加直接、更加“诱人”。她将元元关于“清道夫”沿着路径移动的描述、以及它们可能具备的部分特性（基于元元的感知和模仿者之森之前的警告）作为“定金”，同时提出了交换条件——要求模仿者之森在他们完成跃迁前，设法干扰或迟滞“清道夫”的行动。
信息包发出后，回应来得比上一次更快、更强烈！
整个翠绿星球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那些神经网络般的脉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搏动！一股混合着极度兴奋、贪婪以及一丝……跃跃欲试的战意的庞大意念，如同海啸般涌来！
它接受了交易！
下一刻，令人震撼的景象发生了。模仿者之森的星球表面，那些翠绿的能量脉络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汇聚、变形！不再是模仿已知的造物，而是开始构建一些……充满了攻击性、仿佛专门为拦截和困敌而设计的、奇形怪状的巨大结构——布满尖刺的能量荆棘丛、不断旋转的空间扭曲陷阱、甚至还有一些模拟出强烈“生命”信号作为诱饵的拟态区域！
它正在以其独特的方式，快速构建一道临时的、充满恶意的“防御工事”！为了它渴望的“知识”和“样本”，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未知的强敌对抗！
“跃迁准备进度，百分之六十五！预计还需要两时四十分钟！”
“检测到目标坐标方向空间稳定性良好！”
“‘清道夫’信号持续接近！预计接触时间……三时十一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桥头堡”内部，所有非必要系统已被切断能源，所有能量都被输送到跃迁引擎。引擎过载的嗡鸣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咆哮，震动着整个堡垒。
元元被安置在加固的避难点，由专人看护。他紧闭双眼，脸上满是汗水，似乎在持续感知着远方那不断逼近的黑暗，身体不时因恐惧而颤抖。
林悦和沈逸风、苏瑶一起坚守在主控室。林悦的左肩纹路持续散发着微光，维持着与模仿者之森之间脆弱的“交易链接”，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沈逸风站在她身侧，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尽管他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
舷窗外，模仿者之森构建的翠绿色防御工事已经初具规模，如同一片突然在虚空中盛开的、充满杀机的奇异森林。而远方，那无形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仿佛有看不见的巨兽正踏着共鸣的路径，咆哮而来。
希望与毁灭的倒计时，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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