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的空气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旧纸页的味道，沉甸甸的，压得人心里发闷。
时砂（暂时这么称呼她）依旧安静地躺在临时搭起的床铺上，呼吸平稳，但那双眼睛始终闭着，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像一座被封存在时光里的雕塑。
看着她这样子，林默心里就跟猫抓一样。好不容易把人弄出来，结果就得了几句听不懂的呓语和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定时炸弹。龙组那边像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他们耗不起。
“得试试让她想起来点什么。”林默搓了把脸，眼睛里全是血丝，“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林晓点点头，她看着时砂，眼神里有点同情，也有点害怕。之前那本书化成飞灰、水倒流的景象实在太吓人了。
“我……我试试能不能让她放松一点？”林晓声，她的情绪感知虽然主要针对当下，但或许能起到一点安抚作用。
苏婉在一旁整理着之前从万事屋带过来的少数还能用的东西，闻言叹了口气：“心点，别又刺激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角落那堆纸屑。
计划很简单，也很没把握。
林晓坐在床边，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握住时砂冰冷的手腕。她闭上眼睛，努力将自己那微弱平和的情绪感知，像涓涓细流一样，缓缓传递过去，试图驱散那笼罩在对方意识深处的浓雾。
林默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精神紧绷到极致。他调动起那点恢复了一些的精神力，不敢有太大动作，只是极其细微地、尝试在时砂周围的“空间”里，设定一个极其微、几乎不存在的“因”——一个能“提高她潜意识深处记忆碎片活跃概率”的因。
这感觉就像用一根头发丝去撬动一块巨石，虚无缥缈，他自己都觉得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地下室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几饶呼吸声。
林晓的额头渐渐渗出细汗，脸色有些发白。这种持续的输出对她负担不。
林默也是太阳穴突突地跳，维持这种精微的操控极其耗神。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林默几乎要放弃，觉得这办法蠢透聊时候——
时砂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非常轻微，但一直紧盯着她的林默立刻捕捉到了！
“有反应！”他压低声音，心脏猛地提了一下。
林晓也感觉到了，手下那冰冷的腕间，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情绪波动荡漾开来，不再是死水一潭。她赶紧集中精神，继续引导。
时砂的呼吸变得稍微急促了一些，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像是陷入了某种不安的梦境。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其模糊的气音。
“……碎了……”
林默立刻凑近些，屏住呼吸。
“……玻璃……都碎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含混不清，带着巨大的痛苦和茫然。
“好多……碎片……扎得好疼……”
林默的心一紧。破碎的玻璃？是指那个“镜子”吗？
“……走不完……回廊……一直在走……找不到出口……”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抓住了身下的床单，“……冷……好黑……”
无尽的回廊？是指观测站？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声音……一直……”她的头开始轻微地左右摆动，似乎想摆脱什么，“……记录……必须记录……时间……错位了……”
记录时间！又是这个！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和忘、和那个时间剪影的话对上了！
“……修复……错误……巨大的错误……”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做不到……我一个人做不到……”
错误？什么错误？时间错乱？镜子破碎？
就在这时，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和……怀念？
“……双生子……另一个……在哪里……”
“……镜子的……那一半……”
双生子！镜子的另一半！
轰！
这几个词像惊雷一样在林默脑海里炸开！
忘也过类似的话！时间的双生子，一个锚定过去，一个追逐未来！镜子碎了！
难道……时砂就是那个“锚定过去”的双生子？因为镜子破碎而失忆、流落，最后被织网者捕获？
那《往世书》……又和她是什么关系？
巨大的信息量和猜测冲击着林默，让他头晕目眩。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还想捕捉更多信息。
但就在这时，时砂的身体猛地绷紧，然后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尖叫，眼睛猛地睁开！
但那双眼眸里没有焦距，只有无尽的恐慌和混乱，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景象。
“不！不要拿走！那是……唯一的……”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像是要抓住什么，眼泪汹涌而出。
“晓晓！”林默急喊。
林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但还是立刻加强了自己的情绪安抚，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可能是林晓的努力起了作用，也可能是那段可怕的记忆碎片终于过去了。
时砂的挣扎慢慢减弱，呼吸依旧急促，眼神里的恐慌逐渐被一种极度的疲惫和空洞取代。她茫然地看了看围在床边的三人，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出来，眼睛缓缓闭上，头一歪，再次陷入沉睡。
仿佛刚才那激烈的回忆和情绪爆发，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
地下室里再次恢复死寂。
只剩下林默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内心无法平息的惊涛骇浪。
破碎的玻璃、无尽的回廊、记录时间的使命、需要修复的错误、双生子、镜子的碎片……
一段段零碎的记忆碎片，却拼凑出一个惊人而恐怖的轮廓。
时砂的身份，似乎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重要和复杂。
她和忘，和那个消失的时间剪影，和《往世书》，甚至和织网者那疯狂的“涅盘”计划，都有着千丝万缕、至关紧要的联系。
林默看着再次陷入昏迷的时砂，心情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们好像挖开了一个口子，窥见了一丝真相的微光，但这微光背后，却是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迷雾。
而他们，正带着这个巨大的秘密，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下一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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