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放风时间。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饥饿和绝望像湿冷的雾气，缠绕着每一个犯人。
张默站在熟悉的角落，手心紧紧攥着那枚自制的“口琴”。粗糙的塑料边缘硌着他的皮肤，那几片磷铜簧片冰冷而沉默，仿佛沉睡的毒蛇。能力的“内视”因为过度紧张和期待而变得混乱不堪，各种风险预警和模糊的感知碎片交织碰撞，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他知道自己在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疯狂赌博。音乐，在这座暴力与沉默的牢笼里，是绝对的异类。它可能触碰到疯狗内心深处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也可能瞬间引爆他那极不稳定的暴戾。
他观察着疯狗。今他似乎格外沉寂，像一座彻底熄灭的火山，连那令人不安的躁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这种状态，反而让张默更加不安。
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老陈教导的“静心”法门运转到极致，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和不适。然后，他迈开了脚步，没有像以前那样迂回，而是以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径直朝着疯狗所在的那片区域走去。
这个举动立刻吸引了所有暗中注视的目光！老猫、刀疤，以及其他犯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个“病人”再次主动走向那个煞神！他想干什么？找死吗？
狱警也注意到了，警惕地握紧了警棍。
张默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的全部心神都锁定在疯狗身上，计算着距离、角度，以及最佳时机。
在距离疯狗大约五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极度危险的领域，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混合着铁锈和冷冽汗液的气息。
疯狗没有抬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
张默不再犹豫。他极其快速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简陋的“口琴”，没有试图“掉落”，而是用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姿态，将它轻轻放在了两人之间、一块相对干净的地面上。
然后，他伸出右手食指，用指尖，在那暴露在外、最长的一根磷铜簧片上，极其快速地、用力地一拨！
“铮——！”
一声尖锐、嘶哑、完全不成调、甚至有些刺耳的金属颤音，猛地炸响！打破了放风场压抑的寂静！
这声音并不美妙，甚至很难称之为音乐，更像是一种痛苦的、被压抑的金属鸣响！
但就是这声嘶哑的鸣响，让那座仿佛已经石化的身影，猛地颤动了一下！
疯狗李三倏然抬起了头！
那双死寂空洞的眼睛，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清晰地，聚焦在了张默的脸上！不再是漠然，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瞬间迸发出的情绪混合体——有惊愕，有迷惑，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被刺痛般的震动，但更多的，是一种骤然被点燃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张默的心脏几乎在这一瞬间停止跳动！能力的预警疯狂尖啸到几乎撕裂他的意识！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冰窖，又像是被投入了熔炉！
他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但也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是艰难地迎接着那可怕的目光。
整个放风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和那声刺耳的音响惊呆了！狱警也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疯狗的目光从张默脸上，缓缓移向地上那个还在微微颤动的简陋“乐器”。他死死地盯着它，眼神变幻不定，那其中的黑暗似乎越来越浓，越来越危险。
就在张默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撕碎的时候——
疯狗突然伸出了手。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怪的僵硬感，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他捡起了那个的“口琴”，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手指摩挲着那粗糙的塑料管和歪斜的簧片。
然后，他再次抬起头，看向张默。
这一次，那目光中的黑暗似乎收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深深的探究和困惑。
他似乎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瘦弱、苍白、总是沉默的“病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行为？这个粗糙发出噪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他没有愤怒，没有破坏，只是看着，思考着。这种沉默的思考，比直接的暴力更让人毛骨悚然。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最终，疯狗没有再做出任何举动。他只是缓缓地收拢手指，将那个的“口琴”紧紧攥在手心，然后转过身，不再看张默，也不再看任何人，恢复了之前那种面向围墙的沉默姿态。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紧攥的拳头，表明他收下了这份“礼物”。
无形的压力骤然消失。
张默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虚脱，几乎站立不稳。他艰难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背后，是无数道惊疑、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
他成功了。又一次。
用最疯狂的方式，递出了最不可思议的礼物，并且再次从深渊边缘活着回来了。
那声嘶哑的鸣响，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着细微的回音。
第250。
放风时，张默注意到，疯狗依旧站在那里，但今，他那只紧攥的右手，偶尔会极其轻微地动一下，仿佛在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里的什么东西。
而当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张默时，那种纯粹的死寂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难以察觉的……等待？
他在等待什么？
等待下一声鸣响？还是等待一个解释？
张默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他知道，这份“音乐”的礼物，似乎打开了一扇更加危险、也更加难以预测的门。
而他，必须想办法走进这扇门。
（第五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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