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锥子一样，狠狠扎在孙玉厚的心窝子上，让得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没吭声，只是把烟袋锅咬得更紧了，
少安跟润叶的事儿，福堂支书反对，别他们，村里人都知晓，其实他们也不怪福堂支书反对，将心比心，要是自家在县城吃公家饭的闺女找个农村的，估计也不会乐意，而且他们也听有个卡车司机一直在追润叶，人家父母可都是当官的，这么好的条件，他家肯定比不了，
只是少安和润叶这俩孩子感情好，之前劝过也没用，就由得他们去了，
一边做着针线活的少安妈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忧心忡忡地望过来。
孙玉亭见动了哥嫂几分，赶紧趁热打铁，把贺凤英那套辞又搬了出来，更是添枝加叶：
“哥，嫂子，这回的这姑娘，可是凤英她山西柳林镇的本家侄女，叫贺秀莲！”
“甚？！”
孙玉厚一听还是贺凤英的亲戚，脸立马拉下来，
“不成，不成，这女子不成……”
前有贺凤英作样板，又是亲戚，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口拒绝了，
“大哥，你听我完哩”，孙玉亭知道他大哥心里头想什么，
“跟凤英不一样，这叫贺秀莲的，那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俊着哩！
性子更是没得，懂事、勤快，是持家过日子的好手，人家家里是开醋坊的，祖传手艺，光景过得红火着哩，
最难得的是，人家姑娘家明事理，了，只要后生人好，踏实肯干，他们不在乎彩礼，意思到了就行，
你听听，彩礼这省了多少钱？”
孙玉亭一边，一边观察着哥嫂的脸色，见他们眼神里有了些波动，继续加码：
“哥，嫂子，你们想想，这样的好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人家不图咱财，就图能遇着个好人，错过了这村，可真没这店了，
咱少安要是能娶了这贺秀莲，那是掉进福窝里了，不比跟润叶那边吊着强？至少成了家，立了业，心里也踏实不是？”
现场安静了下来，只有孙玉厚吧嗒吧嗒抽烟的声音，烟雾缭绕，笼罩着他已经有些动摇的脸。
少安妈搓着衣角，低声对孙玉厚：
“他爸，玉亭的……也不是没道理，少安年纪是不了，总这么拖着……福堂支书那边，唉……确实没指望，要是这山西姑娘真像的那么好……”
孙玉厚重重地吐出一口浓烟，心里人交战，
他何尝不想儿子早点成家立业？
可少安对润叶的心思，他也清楚，但现实就像一堵冰冷的墙，田福堂的态度坚硬如铁，难道真要让儿子一直这么等下去，等到最后一场空吗？
这个贺秀莲，真要如玉亭这般所，听着条件确实诱人，模样好，家底厚，还通情达理不要彩礼……对于他们这样光景稍微好转些的人家来，简直是上掉馅饼。
“可……可少安那倔驴性子……”
孙玉厚终于沙哑地开口，满是顾虑。
“哎呀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当老的还能害他？”
孙玉亭急忙道，
“再，就是让少安去柳林相看相看，成不成的，还得看他们年轻人自己的缘分嘛，
万一少安跟那秀莲看对眼了呢？到时候他感谢咱们还来不及哩！”
孙玉厚沉默了很久，久到孙玉亭都快没耐心了，这才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上蹿下跳的弟弟，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老伴，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艰难地点零头：
“那……那就先……去看看？”
这话一出口，孙玉厚心里像卸下了一块石头，又像压上了另一块更沉的石头，
他清楚，这一步迈出去，儿子少安和润叶那边，恐怕就真的难了，要儿媳妇，肯定是润叶最合适哩，知根知底，对他们一家子的好，没得，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可这世道，这现实，田福堂那边，唉……
容得下他们这些庄稼人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呢？
孙玉亭可不管大哥心里的百转千回，见他松了口，立刻喜笑颜开：
“这就对了嘛，哥，嫂子，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我这就去跟凤英好好叨叨，让她跟本家那边联系下，尽快安排相看的事！”
罢，也不待了，像完成了某项重大使命，兴冲冲地又跑了出去，这是要去跟田福堂邀功去了，这边只留下孙玉厚老两口坐在窑洞门口前，相对无言，只有沉沉的叹息在空气中回荡。
这边孙少安送菜去公社回来，孙玉厚把相亲事儿一，孙少安一百个不同意，心想着，润叶为他做出这么大牺牲，怎么可能跑去柳林跟别的女子相亲哩，老两口怎么劝也没用，孙玉厚都答应你二爸那边了，就是去看看也成啊，
孙少安疑惑，他二爸怎么会这么上心他的婚事？他了解他这二爸，最操心的就是大队工作，以及上面各种政策，精神指示宣读，他二妈也是如此，
都是讲究个‘穷光荣’，别他家的事，就是自家的事都懒得管，三个孩子饿得嗷嗷哭，那也一点不管，大地大也没有大队的事儿大，一忙得脚不沾地，这确实不假，但都瞎忙乎，
一个家过成那么烂包！
这时他母亲提了一句，这玉亭刚完这亲事儿，好像跑去福堂支书家了，急匆匆的，这么一点，孙乔安立马明白了，敢情还是福堂支书出的主意，
什么二爸操心？
什么上掉下来的好亲事？
全是狗屁！
”爸妈，这根本就是福堂支书使的“绝户计”，是为了断了我和润叶的念想，才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假借二爸二妈的口，来给我亲，把那贺秀莲条件得花乱坠，恐怕也是个幌子！”
“这……”
老两口惊呆了，他们都庄稼人，哪懂这么些弯弯绕，还能这么来？
孙少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屈辱，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
“爸，妈，你们别劝了，这亲事，我是绝对不会去的，我要去了，更是对不起润叶，寒了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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