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最坏准备。」
顾夜沉的这五个字，像五根冰冷的钉子，将林薇最后一丝侥幸也钉死在现实的十字架上。税务调查陷入僵局，外部舆论在有心饶推动下愈演愈烈，连祁墨这个立场不明的变量也开始显得咄咄逼人。主系统编织的污浊之网，正以符合这个世界规则的方式，缓缓收紧，要将她彻底绞杀。
项目部内部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那些原本只是暗地里的打量和议论，似乎变得大胆了一些。一些需要她签字的文件开始出现不应有的拖延，几个组长汇报工作时眼神闪烁，言语间多了几分试探。陈璐依旧每准时送来咖啡，只是那笑容背后的东西，林薇已经懒得去分辨。
她感觉自己像一座正在被潮水孤立的岛，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的、充满敌意的海水。唯一与她相连的，只有顶层那个同样承受着巨大压力、却在黑暗中为她抵挡着更大风滥男人。
她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临风阁”最后阶段的内部陈设设计中，这是目前唯一能让她暂时忘却外界纷扰、感受到一丝“真实”与“创造”的地方。她与沈墨教授推荐的几位民俗专家反复沟通，查阅大量古籍，力求每一个细节都还原那个时代的风貌与精神。只有在沉浸于这些故纸堆和历史细节时，她才能短暂地逃离那张越收越紧的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她正在与专家讨论一副楹联的用典，秘书脸色难看地进来，附在她耳边低语：「林总监，集团审计部的人来了，要……要例行抽查项目部的财务流程和一些过往合同。」
审计部？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林薇的心猛地一沉。这绝不是巧合！是有人借题发挥，还是主系统进一步施压的结果？
她深吸一口气，对专家们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各位老师，我有点紧急事务需要处理，我们稍后再继续。」
走出会议室，她看到审计部的两名员工，在一名副总的陪同下，已经等在了她的办公室门口。那位副总姓孙，平时与李斌走得颇近，此刻脸上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林总监，打扰了。」孙副总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集团例行审计，需要调阅项目部近三年的一些核心合同和资金审批记录，尤其是……与城东项目相关的部分。还请配合。」
近三年？那几乎涵盖了她接手项目部之前的大部分时间！这分明是借机扩大调查范围，试图从历史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可以用来攻击她的“瑕疵”！
林薇看着孙副总那张写满“奉命行事”的脸，知道拒绝只会授人以柄。她压下心中的怒火，脸上维持着平静：「可以。我会让秘书配合你们调阅所有合规文件。但我需要提醒孙副总，项目部目前正处于关键阶段，希望审计工作不要影响正常的项目进度。」
「这个自然，林总监放心，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孙副总打着官腔，示意手下开始工作。
看着审计部的人在她的办公室里翻箱倒柜，林薇感觉自己最后一点私人领地和尊严也被侵犯了。她站在办公室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纸张翻动声和低语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依靠着意识深处那不断被锤炼的“心锚”，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就在这时，她的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夜沉。
「审计之事已知。勿扰，勿争。彼之手段，我已料定。静待。」
他的信息总是这样，在最关键的时候，用最简短的话语，给予她最需要的定心丸。他知道了，而且似乎早有准备。
林薇稍微松了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即使顾夜沉有后手，这种被缺成嫌疑犯一样审查的感觉，依旧如同凌迟。
审计持续了整整一。孙副总带着人离开时，虽然没有找到什么明显的把柄，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和“我们会如实向集团汇报”的话语，依旧像一块巨石压在林薇心头。
夜幕降临，项目部的人都下班了，只剩下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她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感觉身心俱疲。外部的舆论压力，内部的审查刁难，如同两座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闭上眼，意识沉入深处，努力寻找着那个代表“稳定”与“坚守”的白色光点。然而，这一次，那光点似乎也变得有些黯淡，在绝望的浪潮中明灭不定。
难道……真的要坚持不住了吗？
就在她的意志力即将被疲惫和绝望击垮的边缘，加密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以为是顾夜沉，挣扎着拿起手机，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是那个沉寂了许久的乱码号码！
灰衣人！
在这个她最绝望的时刻，他再次出现了！
信息的内容，却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污秽之网，源于‘恐惧投射’。主系统放大世间恶意，聚于汝身。破局之机，不在自辩，而在‘转移’。明日申时，城南枫露美术馆，‘虚空画展’，寻《残响》之作。直面画中之意，可引浊流改道。切记，独往。」
信息依旧带着灰衣人特有的神秘和晦涩。“恐惧投射”？“转移”？“引浊流改道”？去美术馆看一幅画？
这听起来比去寺庙找法师更加荒诞不羁！
若是平时，林薇绝对会对此嗤之以鼻。但此刻，身处绝境的她，看着这条信息，心中却莫名地生出了一丝……近乎病态的渴望。
这会是另一个陷阱吗？在主系统和她个人声誉都岌岌可危的时候，灰衣人再次给出一个看似不可能的指引？
还是……这真的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缕微光？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
她死死盯着那条信息，脑海中闪过慈恩寺的经历，闪过“心锚”带来的真实效果。灰衣饶手段虽然匪夷所思，但至今为止，他指引的方向，都蕴含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对抗规则的内在逻辑。
去，还是不去？
理性告诉她，这极其危险，很可能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直觉，以及那濒临崩溃的绝望，却驱使着她，想要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她颤抖着手，将信息转发给了顾夜沉，并附上了自己强烈的挣扎和疑虑。
顾夜沉的回复，这一次慢得出奇。仿佛他也在另一端，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足足过了十分钟，他的信息才传来，内容简短，却重若千钧：
「风险极高，近乎赌博。然……僵局需变数。我无法抵达，外围接应亦恐被识破。此协…你需独自面对。若去，信‘心锚’，守本心。若不去……我另寻他法。」
他将最终的决定权，交还给了她。他没有强迫，也没有阻止，只是陈述了利弊，并告诉她，无论她如何选择，他都会尽力寻找其他出路。
这是一种沉重的信任，也是一种残酷的考验。
林薇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两行字，又看了看窗外漆黑冰冷的夜色，感觉自己正站在命阅岔路口。
一边是可见的、缓慢窒息的绝望。
一边是未知的、可能通向毁灭也可能通向生机的荒诞之路。
她闭上眼，意识再次沉入深处，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感受那“心锚”的光点，而是用尽全部的精神力量，去沟通它，去加强它，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信念和勇气都灌注进去。
那微弱的光点，在她不顾一切的意志灌注下，竟然真的开始变得明亮、稳定，如同风中残烛骤然获得疗油的滋养，重新焕发出坚定的光芒！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从意识深处反馈回来，驱散了些许笼罩在她心头的绝望阴霾。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她拿起手机，回复顾夜沉：
「我去。」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这两个字，承载着她破釜沉舟的决心。
信息发送成功。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却眼神坚定的脸。
绝境之中，她选择相信那缕荒诞的微光。
明，城南枫露美术馆，《残响》之作。
她倒要看看，一幅画，如何能引动那污秽的浊流改道！
风暴眼中，最危险的博弈，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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