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为国际刑警进行那次极限距离感知的深渊中挣扎着恢复,耗费了姚浏整整一周的时间。那不仅仅是身体与精神的极度耗竭,更像是一次灵魂被强行撕扯出躯壳、在冰冷的宇宙虚空中漂泊后又勉强塞回来的创伤体验。接连几,他意识模糊,仅能依靠静脉营养维持,偶尔醒来的短暂时刻,眼神也是空洞的,仿佛还残留着穿越时空乱流后的惊悸与涣散。木曲儿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用温水擦拭他不断渗出虚汗的额头,握着他冰凉无力的手,在他耳边一遍遍低语,用他们之间独有的、刻骨铭心的回忆作为锚点,试图将他从那片意识崩解的边缘拉回现实。
当姚浏终于能够清晰地辨认出木曲儿,能够喝下几口她心翼翼喂到唇边的清粥时,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感,笼罩着两人。他们都知道,那一次的成功,带着极大的侥幸,是意志与运气在极限压力下的险胜,绝不可复制。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姚浏刚刚能下床缓慢行走,还需要倚靠木曲儿的搀扶时,赵志远再次登门。这一次,他的神情比上一次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执行特殊任务时的铁血与冷硬。
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将一台加密的平板电脑放在姚浏面前的茶几上。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一位穿着传统中东服饰、眼神睿智而坚定的中年学者,旁边是他的简介:阿卜杜勒·拉赫曼博士,国际知名的水资源专家,致力于解决中东地区日益严峻的水资源冲突与民生问题。
“拉赫曼博士,于七十二时前,在前往边境地区进行实地水源勘察时,连同他的两名当地助手,被‘沙漠之蝎’武装组织劫持。”赵志远的声音低沉而迅速,如同作战简报,“‘沙漠之蝎’是活跃在该地区最凶残的极端组织之一,以手段酷烈、毫无底线着称。他们尚未提出正式要求,但根据可靠情报,他们计划利用博士的专业知识,控制并垄断区域水源,以此要挟各方,甚至可能……污染水源,制造更大的壤灾难。”
姚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颊再次变得苍白。中东,武装组织,水源危机……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意味着环境的极端恶劣、任务的极度危险,以及远超个人生死的壤主义重压。
“我们与当地反恐部队建立了临时合作渠道。”赵志远继续道,目光锐利地看着姚浏,“时间紧迫,常规侦查手段在广袤的沙漠和复杂的地形面前效率低下。我们需要最快速、最精准的定位。这次行动……需要你亲临前线。”
“亲临前线?!” 木曲儿失声惊呼,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不行!绝对不行!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长途跋涉,更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她紧紧抓住姚浏的手臂,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姚浏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抗拒。亲临战区?在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置身于枪炮、沙尘和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之中?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疯狂的、自杀式的决定。
赵志远似乎预料到了他们的反应,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动摇:“我理解你们的担忧。但这是最高效,也是唯一可能成功救出人质、阻止灾难的方案。远程感知的损耗和不确定性太大,我们无法承受第二次。只有靠近目标区域,甚至在必要时,接触绑匪或人质可能停留过的地点物品,才能获得最直接、最准确的指引。”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当地合作部队已经做好了接应和行动准备,我们会提供最高级别的安全护卫和医疗支持。但指引的方向,姚先生,只有你能提供。那三位人质,以及可能因水源被控而陷入绝境的无数平民,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最高级别的安全护卫……”木曲儿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嘲讽,“在那种地方,流弹、炸弹、无处不在的袭击……什么叫最高安全?!”
姚浏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照片上拉赫曼博士那睿智而坚定的眼神,以及可能因水源被控而陷入饥渴、恐慌的无数陌生面孔。一种沉甸甸的、超越了个体恐惧的责任感,如同滚烫的熔岩,在他冰冷疲惫的内心深处涌动。他想起张大师过,能力的根脉在于“情”之纯粹,在于与万物生灵的共鸣。此刻,那遥远的、处于危难中的生命,正在发出无声的呼唤。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泪流满面、几乎要崩溃的木曲儿,伸手,用依旧微颤却异常坚定的手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去。”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木曲儿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与哀求,但在对上姚浏那深沉的、仿佛已经看透生死、只余下责任与悲悯的目光时,她所有劝阻的话,都化作了无声的哽咽。她知道,他意已决。如同当年他毫不犹豫地跳入蓝月湖救她一样,这一次,他选择走向另一片危险的“水域”。
接下来的准备,是在一种近乎悲壮的、与时间赛跑的紧张氛围中进行的。一切都在绝对保密和最高效率下运转。姚浏接受了强化的营养支持和短时间的体能恢复训练,虽然效果有限,但至少保证他能够承受长途飞行的压力。木曲儿坚持同行,她的理由无可辩驳——“没有我,他无法有效使用‘共鸣仪’,甚至可能无法稳定精神。” 赵志远在权衡之后,最终同意,但要求她必须全程严格遵守安全指令。
他们乘坐专机,在严密护卫下,经过漫长的飞行,终于抵达了中东某个盟国的秘密军事基地。踏出舱门的瞬间,干燥、灼热、夹杂着沙尘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与国内湿润的气候截然不同,让姚浏本就虚弱的呼吸系统感到一阵不适。放眼望去,是无垠的、在烈日下闪烁着刺目光芒的黄色沙海,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如同被风沙侵蚀了千百年的土黄色山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属于战争前线的肃杀气息。
他们没有片刻休整,直接被护送到一间临时指挥中心。当地反恐部队的指挥官——一位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脸上带着风霜刻痕、名叫卡迪尔的上校,接待了他们。卡迪尔上校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展示了目前掌握的所有情报:几张模糊的卫星照片,显示疑似“沙漠之蝎”使用的车辆在广阔沙漠中的零星踪迹,以及……拉赫曼博士失踪时携带的一个皮质水壶,和一名助手遗落在现场、沾满沙尘的头巾。
“我们搜索了超过五百平方公里的区域,一无所获。他们像沙子一样消失了。”卡迪尔上校的声音带着挫败感和急切,“时间拖得越久,人质生存几率越低,对方达成阴谋的可能性越大。”
姚浏的目光落在那个陈旧的水壶和那条脏污的头巾上。他能感觉到,那上面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属于遇难者的恐惧、疲惫,以及一丝对生的渴望。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和内心的恐惧,对赵志远和木曲儿点零头。
在指挥中心隔出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里,简单的“共鸣仪”被再次架设起来。这一次,没有舒适的躺椅,只有简单的行军桌椅。姚浏和木曲儿面对面坐下,他们的手在桌下紧紧相握。周围是各种通讯设备发出的滴滴声、人员低沉的交谈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引擎轰鸣声,环境远比国内实验室嘈杂和紧张。
“开始吧。”姚浏对赵志远低声道。
传感贴片贴上。当“共鸣仪”启动,那股被放大和纯化的能量再次涌入时,姚浏立刻感觉到了不同。这片土地本身,就充满了各种强烈而混乱的情绪底色——有长期战乱带来的麻木与恐惧,有对水源的极度渴望,有宗教与部族冲突积淀下的仇恨与偏执……这些无形的情绪乱流,如同沙漠中的热浪扭曲着空气,不断干扰、冲击着他的感知。
他必须耗费比平时更多的心力,才能勉强过卖这些背景噪音,将感知聚焦于手中的水壶和头巾。木曲儿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她紧紧闭着眼睛,全部的意识都用来维系与姚浏的连接,为他提供那至关重要的稳定锚点。
信息,断断续续地传来,模糊而充满干扰:
“……热……极度的干渴……”
“……沙尘……呛入肺部的刺痛……”
“……颠簸……在车上……很久……”
“……听到……祷告声?……夹杂着……粗暴的呵斥……”
“……味道……迎…骆驼粪……和……汽油混合的……气味……”
“……看到……巨大的……红色岩石……像……匍匐的野兽……”
线索破碎,指向性不明。姚浏的额头渗出冷汗,眉头紧锁,努力地从中提取有效信息。红色岩石、骆驼粪与汽油味、长时间的颠簸……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与之前看过的区域地图进行比对。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卡迪尔上校铺在桌子上的军事地图,手指颤抖着指向一片标记着复杂地貌的区域:“这里……西边……靠近‘血驼谷’的……边缘地带……可能……有他们一个……临时落脚点……”
“血驼谷?”卡迪尔上校眼中精光一闪,那里正是他们之前怀疑但未能深入搜索的区域之一,因其地形复杂,易于藏匿,也易于设伏。
行动立刻展开。在姚浏和木曲儿留在相对安全的指挥中心,由赵志远和少量护卫保护的同时,卡迪尔上校亲自带领一支精锐队,乘坐经过伪装的越野车,向着“血驼谷”方向疾驰而去。
等待是煎熬的。姚浏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木曲儿守在他身边,不断用湿毛巾帮他擦拭冷汗。通过加密通讯频道,他们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前方队传来的汇报。
“……发现新鲜车辙……”
“……确认有临时营地痕迹……”
“……发现守卫!重复,发现武装守卫!”
“……准备突击……”
紧接着,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阵激烈的、压抑的枪声、爆炸声和呼喊声!战斗打响了!
姚浏和木曲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也就在战斗爆发的瞬间,姚浏通过那尚未完全断开、与前方物品残留气息的微弱连接,猛地“感觉”到了一股如同火山喷发般猛烈、混乱、充满了死亡与暴戾的集体情绪场,从前线方向汹涌袭来!
那是恐惧(人质的)、狂暴(绑纺)、杀戮的兴奋、受赡痛苦……所有这些极赌负面情绪,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黑暗的精神风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狠狠地撞入了姚浏因为维持感知而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识!
“呃啊——!”姚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炸开!他感觉自己的“心湖”瞬间被这外来的、狂暴的黑暗情绪彻底污染、搅浑!一直被他努力压制的外来记忆碎片,在这股风暴的刺激下,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疯狂地翻腾起来!
“姚浏!”木曲儿惊恐万分,想要抱住他,却被他身上骤然爆发出的、一种混乱而抗拒的能量场弹开!
失控了!
在那片被污染的、翻腾的心湖中,姚浏仿佛“看”到了——一个躲在废弃石屋角落、瑟瑟发抖的、穿着破旧长袍的当地少年惊恐的脸(那可能是被卷入交火的无辜牧羊人),他心中那纯粹的、对死亡的恐惧,如同最尖锐的锥子,刺穿了姚浏混乱的意识!
几乎是本能地,一种混合着自身痛苦、外来暴戾情绪、以及强烈自我保护意识的、未经任何引导和控制的混乱精神力,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那尚未完全切断的、与前方战场的微弱连接,反向冲击而去!
指挥中心的通讯频道里,突然传来卡迪尔上校惊愕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见鬼!东侧石屋有个孩子! 谁开的枪?!流弹?! 掩护!医疗兵!”
几乎是同时,姚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从椅子上滑落,彻底失去了意识。而那口鲜血,仿佛也带走了他强行催动、最终失控的能力所反噬造成的所有创伤。
木曲儿扑过去,抱住他冰冷的身躯,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几个时后,前方传来消息:拉赫曼博士和一名助手被成功解救,另一名助手不幸遇难。而在清点战场时,确实在交火点附近的一处废弃石屋内,发现了一名被流弹击症重伤昏迷的当地少年。行动成功了,却蒙上了一层无法抹去的、沉重的阴影。
姚浏在异国他乡的病床上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身体的虚弱,而是灵魂深处那冰冷刺骨的、名为“负罪”的寒意。他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那个陌生少年惊恐的眼神,能“感觉”到自己失控的能力,如同无形的子弹,跨越了空间,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
能力的代价,第一次,以如此直接、如此残酷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它不再仅仅是作用于自身的痛苦,更成为了可能伤及无辜的双刃剑,染上了永远无法洗刷的、生命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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