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那句“现在就装车！价格翻五倍！”在暮色四合的院里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志在必得的豪气。空气仿佛都因为这巨大的金额而凝滞了一瞬，只有远处归巢的鸟儿还在不知疲倦地啁啾。
周振华的脸上，那抹云淡风轻的笑意更深了些，却依旧波澜不惊。他微微颔首，仿佛应允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王师傅爽快。果子都在这里，您请验看。”
王师傅哪里还用得着客气？他像一头终于平猎物面前的猛虎，几步就跨到屋檐下。他不再是那个在包间里哄孩子时心翼翼的大师傅，而是切换回了采购顶级食材时的苛刻专家模式。那双指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此刻却异常灵活而精准。
验货：行家的审视
山莓： 他拿起一颗，对着最后一点光仔细端详。红得纯粹、饱满，轻轻一捏，富有弹性，指尖却丝毫没有沾染破损的汁液，证明极其新鲜且采摘时没有挤压。凑近鼻尖，那股混合着阳光和青草气息的清新酸香霸道地钻入鼻腔，毫无任何腐败或过熟的发酵味。“好！颗颗都是顶尖货！”他低声赞道，心地放回原处。
野葡萄： 他捻起一串，紫得深邃发黑，表面那层均匀细腻的白霜如同然的保鲜膜。他轻轻摘下一颗最的，放入口中，用牙齿轻轻一嗑。瞬间，浓郁的、带着山涧凉意的酸甜汁液在口腔爆开，果皮薄而韧，籽粒极。“嘶…这风味！这品相！”王师傅的眼睛亮得惊人，“市面上的提子跟这一比，就是渣！” 他吐掉籽，满意地咂咂嘴。
猕猴桃：他拿起一个金黄油亮的，茸毛完整。拇指在果蒂处轻轻一按，微微下陷，证明熟度恰到好处。凑近闻，那混合了阳光和蜜糖的浓郁甜香，让他这个见惯了顶级水果的大师傅都忍不住喉头滚动。“香！纯！” 他放下果子，环视着码放整齐、盖着新鲜阔叶的几筐野果，每一筐都透露出精心打理过的痕迹。他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只剩下巨大的满足感和“捡到宝”的狂喜。
“验完了！老弟，没得挑！全是这个！” 王师傅竖起大拇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叹和急切，“装车！现在就装！”
他不再废话，转身大步流星冲向自己的绿色卡车，“哗啦”一声拉开后车厢挡板。动作麻利地跳上车厢，开始快速清理出最平整、避震最好的位置。同时，他对着闻声好奇围拢过来的几个村民（包括快嘴李嫂）喊道：“劳驾！搭把手！帮忙搬一下果子！回头请大家抽烟！” 着，还真从兜里掏出一包带锡纸的“大前门”，扔给了离得最近的赵木匠。
赵木匠憨厚地接住烟，没什么，招呼着旁边两个后生：“来，搭把手，帮振华和王师傅搬搬。” 李嫂也好奇地凑近看那几筐果子，嘴里啧啧有声：“哎呦喂，这果子看着是真水灵！王师傅，这得值老鼻子钱了吧？”
王师傅此刻没心思多解释，一边指挥着搬筐的位置，一边豪气地挥手：“好东西！值！绝对值！”
交钱：沉甸甸的承诺
趁着众人搬筐的间隙，王师傅跳下车厢，快步走到周振华面前。他脸上的急切被一种严肃而郑重的神情取代。他解开自己那件半旧中山装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从内侧一个缝制得异常结实、几乎被撑破的暗袋里，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信封鼓鼓囊囊，棱角分明。
“老弟，按电话里的，翻五倍！这是订金，五百块整！你点点！” 王师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他把信封不由分地塞到周振华手里。
那信封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王师傅一路疾驰而来的体温。五百块！在这个普通工人月工资不过几十块的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巨款！足以在县城买下一套不错的房子！这是王师傅在饭店财务下班前，几乎是以个人信誉担保，硬生生“抢”出来的现金，体现了他最大的诚意和决心。
周振华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他的脸上，那副“世外高人”的淡然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的指尖在厚实的信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和尘埃落定的光芒。但他抬起头时，表情已恢复平静，只是点零头，没有当众点钞，而是非常自然地、仿佛只是收起一件寻常物品般，将信封揣进了自己同样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口袋里。
“王师傅办事，信得过。” 周振华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双方心照不宣的默契。
“合同呢？老弟，咱们把合同签了！” 王师傅见周振华收了钱，心头大石落下一半，立刻又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盖着国营红星饭店红头信笺抬头的合同纸，还有一支英雄牌钢笔，“条款我都按电话里的拟好了，你看看！以后你的野果，就是我们红星饭店独家特供！价格就按这个走，随行就市，只高不低！品质必须保证跟今一样！”
周振华接过合同和笔，借着堂屋门口透出的昏黄灯光，快速浏览了一遍。条款清晰，确实如王师傅所，核心就是“独家供应”和“高价收购”。他心中了然，这合同签下，就等于给自己空间里源源不断的产出，找到了一条稳定且暴利的黄金销路。
他没有任何犹豫，在乙方签名处，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周振华”三个字。字迹沉稳有力，与他的人一样。
王师傅几乎是抢过签好的合同，看到那三个字，脸上终于绽放出如释重负又充满巨大喜悦的笑容，他用力拍了一下周振华的肩膀：“好！老弟！痛快！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装车：满载而归的喜悦
此时，在赵木匠、李嫂和几个后生的帮助下，几筐珍贵的野果已经稳稳当当地装上了绿色卡车的后厢。王师傅亲自检查了一遍，用带来的干净篷布仔细盖好、捆扎结实，确保一路颠簸也不会损伤果子分毫。
“王师傅，都装好了！您验验？” 赵木匠拍拍手上的灰。
“验过了！辛苦各位了！” 王师傅掏出那包“大前门”，挨个给帮忙的人散烟，连李嫂都递了一根。他自己也点上一根，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看着满满一车“宝贝”，脸上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
他再次转向周振华，伸出手：“老弟，合作愉快！我这就连夜赶回去！这果子耽搁不得！下一批，还是老规矩，你有多少，我要多少！提前给我个信儿就行！”
周振华也伸出手，与他用力一握：“合作愉快。王师傅路上心。”
“放心！” 王师傅跳上驾驶室，发动引擎。低沉有力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打破了山村夜晚的宁静。车灯划破渐浓的暮色，像两只明亮的眼睛。
他最后看了一眼站在院门口、身影在车灯中显得格外挺拔沉静的周振华，又看了一眼那几间朴实无华的农家屋，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和对未来的憧憬。这趟星夜兼程，值了！
绿色卡车载着价值不菲的“山野馈赠”和一份沉甸甸的独家合同，带着王师傅满腔的热切，缓缓驶离了院，再次融入了通往山外世界的黑暗。只留下车尾灯的两点红光，在蜿蜒的山路上跳跃，如同两簇燃烧的希望之火。
周振华站在院门口，直到车灯完全消失在视线郑晚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他抬手，轻轻按了按工装裤口袋的位置，那里，厚实的信封轮廓清晰可辨。
他转身走回院，脚步依旧沉稳。槐树下，那杯粗茶早已凉透。他端起搪瓷缸，将冷茶一饮而尽。微苦的茶水流过喉咙，却带着一种回甘。他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繁星初现。
一场交易落幕，一个时代，正悄然向他打开大门。而他的空间，将成为这扇门后，最强大的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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