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水。”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雨滴，落在苏晚的心湖，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她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它自动暗下去，映出自己略显凝重的脸庞。
未知号码。加密信息。内容简短却意味不明。
是警告？提醒她注意饮用水？度假村的供水系统出了问题？还是……另有所指？“水”在中文里有时也指代“钱财”或“情况复杂”，但在此刻的环境下，最直接的联想便是真正的“水”。
她立刻联系了阿杰，将情况告知。
“心水？”阿杰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一丝警惕，“苏姐，您先不要使用别墅内的任何水源，包括洗漱和饮用水。我马上安排人秘密检测供水系统，并送独立的瓶装水过去。”
“另外，”苏晚补充道，“查一下这个信息源，虽然希望渺茫。”
“明白。”
结束通话，苏晚看着客厅角落那个巧的饮水机，以及浴室里氤氲着水汽的温泉池，感觉这个原本温馨舒适的空间，瞬间布满了看不见的危机。对方竟然能将信息精准地发送到她的加密手机上，这意味着她的行踪乃至部分通讯，可能都在监视之下。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让她脊背发凉。
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山峦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静谧而深邃，但在这片静谧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双眼睛。
傅斯年。这个名字几乎下意识地跳入脑海。她应该告诉他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按了下去。林泽的暗示，“身边的人未必值得信任”的提醒，像一根细的刺，虽然不足以让她完全怀疑傅斯年，但却让她在此刻选择了谨慎。在情况未明之前，她需要保留一些底牌。
更重要的是，那条信息是“心水”，而非“心傅斯年”。发送信息的人，似乎意在提醒她防范某种具体的危险，而非指向某个特定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应对眼前可能的威胁，并找出信息的来源和含义。
几分钟后，阿杰带着两箱瓶装水和一个简易检测仪悄无声息地到来。他快速检测了别墅内几个主要出水口的水质。
“初步检测，自来水和水龙头过滤水未见常见有毒物质或异常微生物。”阿杰汇报，“不过，温泉池的水……成分有些复杂，除了固有的矿物质外，检测到一种非常微量的、不属于常规温泉补充剂的有机化合物，结构不稳定，易挥发，短时间内接触皮肤可能无害，但长期浸泡或吸入其蒸汽，可能会引起神经性疲劳和反应迟钝。”
苏晚眼神一凛。目标是温泉！对方并非想直接毒害她，而是想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迟钝、虚弱，降低她的警惕性和应对能力？这更像是一种辅助手段，为后续的行动创造条件。
“能分析出具体成分和来源吗？”
“样本已经秘密封存，会立刻送回市里的实验室进行深度分析。这种化合物很罕见，添加手段也非常专业，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阿杰面色凝重，“苏姐，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对我们的行程和您的习惯了如指掌。”知道她会入住带私人温泉的别墅，知道她有泡温泉的习惯。
苏晚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不是那条神秘信息，她很可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继续使用那个温泉，然后身体和精神状态会逐渐变得不佳，届时若发生意外，她将难以应对。
“加强戒备，尤其是对食物和水源的监控。另外，重点排查能接触到温泉循环系统或负责别墅清洁的人员。”苏晚迅速下令。
“是。外围安保已经增加了两倍暗哨，别墅内部的监控系统我也做了反侵入加固。”阿杰顿了顿，低声道，“苏姐，需要通知傅先生吗？”
苏晚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暂时不用。我们先按兵不动，看看对方下一步动作。”她需要知道，傅斯年在这盘棋里，究竟扮演什么角色。是执棋者，还是……另一枚棋子，或者，也是目标之一？
阿杰没有多问，恭敬地退下：“我就在附近，您随时可以联系我。”
这一夜，苏晚几乎没有合眼。她反复思考着“心水”的含义，林泽的试探，数据入侵的关联，以及傅斯年那双深邃难辨的眼睛。各种线索和猜测在脑海中交织，如同一团乱麻。
直到边泛起鱼肚白，她才在疲惫中浅眠了片刻。
……
第二上午的研讨会，苏晚准时出席。她刻意化了个稍浓的妆，遮掩住眼底的些许疲惫，神情依旧从容冷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傅斯年看到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看出些什么，但苏晚只是礼貌地与他点头致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专注于会议内容。
林泽依旧活跃，在讨论环节积极发言，目光不时扫过苏晚，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苏晚能感觉到他那看似温和的目光下，隐藏着的算计。
茶歇时，苏晚端着一杯咖啡，走到露台上透气。山间的晨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她精神一振。
“苏总监，看来昨晚休息得不太好？”林泽的声音如影随形地响起。
苏晚转过身，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林总观察得很仔细。可能是换了环境，有些认床。”
林泽推了推眼镜，笑道：“确实，陌生的环境总是需要时间适应。尤其是像云山这样……‘水汽’比较重的地方，更容易影响睡眠质量。”他特意在“水汽”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苏晚心中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林总对风水也有研究？”
“略知一二。”林泽靠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语调，“有时候，看似清澈无害的东西，底下可能藏着旋危苏总监是聪明人，应该懂得趋吉避凶的道理。”
他这话，几乎是在明示了！他在暗示“水”的危险，甚至可能知道那条信息！他是在承认自己是发送者？还是在试探她是否收到了信息？
苏晚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指尖微微发白。她迎上林泽的目光，眼神清冷：“我一向认为，最大的危险来自于人心，而不是环境。只要内心清明，自然能分辨善恶，避开陷阱。林总觉得呢？”
林泽脸上的笑容微僵，随即恢复自然：“苏总监见解独到，令人佩服。”他举起手中的茶杯，“那就祝苏总监，在这云山之中，始终保持……内心清明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林泽的表现极其矛盾。他一方面似乎在暗中针对她，甚至可能在她的温泉里做了手脚；另一方面，又似乎在不露痕迹地提醒她，甚至可能发送了那条加密信息。他到底想做什么？扮演双面角色？还是他背后另有其人，而他本身也心存顾忌？
研讨会接下来的议程，苏晚有些心不在焉。林泽的谜之行为，那条来路不明的信息，像两块巨石压在她心头。
中午，她以需要处理紧急工作邮件为由，没有参加集体午餐，直接回到了别墅。
阿杰已经等在室内，脸色不太好看。
“苏姐，实验室的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温泉里添加的化合物，是一种新型的神经缓蚀剂，提取自某种稀有植物，作用温和但持久，能让人在几内逐渐感到疲惫、注意力不集郑市面上极难获取。”
“来源能查到吗？”
“很难。度假村的温泉系统管理严格，但人员流动复杂，我们正在秘密排查所有有权限接触循环系统的人，但目前还没有明确线索。”阿杰顿了顿，声音更低，“另外，我们尝试追踪那个发送加密信息的号码，发现它使用了非常高级的、类似军方级别的动态中继技术，最终信号源……消失在度假村东南方向，那片未开发的原始林区边缘。”
原始林区？苏晚蹙眉。那里地形复杂，人迹罕至，确实是隐藏行踪的好地方。
“还有一件事，”阿杰的神色更加凝重，“我们监测到，从昨晚开始，有一股不明势力在试图渗透度假村的内部网络，手法非常高明，与之前数据入侵的风格有几分相似，但更加隐蔽。他们的目标……似乎是研讨会参会人员的资料，尤其是您的。”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数据入侵的阴影，果然延伸到了这里。
“傅先生那边有什么动静？”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傅先生似乎也加强了安保，他身边的保镖增加了。另外，他今上午秘密会见了几个人，像是他私下聘请的安全顾问。关于林泽，我们查到他和那个海外基金经理，今早又有过一次短暂接触，地点在健身房，看起来像是偶遇，但交谈内容无法获取。”
傅斯年也在行动。他是否也察觉到了异常？他见安全顾问，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别的？
苏晚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四周迷雾重重，敌友难辨。
下午，研讨会安排了一场组讨论。苏晚所在的组，恰好有林泽，还有另外两位资深专家。讨论的主题是“人工智能在复杂环境下的决策逻辑”。
讨论过程中，林泽再次展现了他深厚的专业功底，提出的观点新颖而具有启发性。但在一次关于“算法在面临信息欺诈时的自我修正机制”的讨论中，他看似无意地举了一个例子：
“这就好比，你收到一条来源不明的警告信息，声称你的饮用水有问题。你会选择相信并立刻采取行动，还是先验证信息的真伪？验证过程本身，可能就会让你暴露在更多的风险之下。算法的困境，有时也是人类的困境。”
他的话，如同惊雷般在苏晚耳边炸响。
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那条信息，甚至是在当着她的面，嘲讽她可能因为这条信息而陷入的被动和焦虑！他是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苏晚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甲陷入掌心。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迎上林泽带着笑意的目光，平静地回应：“高级的算法，会设置多重验证机制，并具备风险评估能力。它会谨慎对待来源不明的信息，但也不会忽视潜在威胁。更重要的是，它会主动出击，设置陷阱，反制那些试图干扰它的因素。毕竟，最好的防御，有时就是有效的进攻。”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林泽眼中的笑意淡了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另外两位专家则对苏晚的观点表示赞同，讨论继续了下去。
组讨论结束后，苏晚感到一阵心力交瘁。与林泽的这种无形交锋，耗费了她大量的心神。
她回到别墅，迫切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思路。刚在沙发上坐下，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是前台。
“苏姐，有一位先生托我们转交给您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苏晚警惕地问。
“是一个密封的防水资料袋，那位先生没有留下姓名，只您看了自然会明白。”
“他长什么样子？”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面容，身材中等，放下东西就很快离开了。”
苏晚的心跳加速。“让他把东西放在前台，我自己去取。”
她立刻联系了阿杰。几分钟后，阿杰拿着那个资料袋回来了，已经用便携设备扫描过。
“没有爆炸物或危险化学品，里面似乎是……一些文件和一个U盘。”
苏晚戴上薄手套，心翼翼地拆开资料袋。里面是一叠打印的资料和一个黑色的普通U盘。
她先翻开资料，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
资料的第一页，是一份模糊但依稀可辨的境外银行转账记录片段，收款方是一个离岸空壳公司，而转账方的信息虽然被刻意抹去，但残留的代码格式，与她之前追踪数据入侵时遇到的某个可疑资金来源，高度相似！
她快速翻看后面的资料，是一些技术文档的残页，上面记录了一种新型网络渗透技术的原理片段，其核心思路，与入侵傅氏系统所使用的手法，存在逻辑上的关联性！
而最关键的是，在这些资料的末尾，用红色的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水底有鱼，饵在你手。”
苏晚拿起那个U盘，插入经过严格物理隔离的备用电脑。U盘里只有一个加密文件迹她尝试了几个可能的密码，都失败了。最后，她输入了之前自己设置的一个、用于“星辉”项目诱饵文件的特殊密码。
文件夹应声打开！
里面是几段经过处理的监控视频片段，显示在数据入侵发生前后，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曾在她家和工作地点附近出没，行为鬼祟。还有一份分析报告，指向恒远科技与一个神秘的海外研究机构存在未公开的资金和技术往来，而那个机构，疑似参与过几起国际商业间谍案。
这些资料，像一块块拼图，虽然不完整，却清晰地指向了一个方向——林泽，以及他背后的恒远科技，极有可能就是数据入侵的幕后黑手，或者至少是重要参与者！
而那个送资料的人，显然知道她在调查什么，甚至知道她设置了“星辉”项目的诱饵文件密码！他是在给她提供弹药，让她去对付林泽？
“水底有鱼，饵在你手。”
“鱼”指的是林泽及其同伙？“饵”指的是她手中的这些证据？还是指她本人作为诱饵？
发送“心水”信息的人，和送来这些资料的人，是同一个吗？他（她）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苏晚感到一阵眩晕。信息的爆炸式涌入，不仅没有让局势明朗，反而让她觉得更加扑朔迷离。她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中央，每一条看似通向出口的路，都可能引向更深的陷阱。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证据，又看了看窗外暮色渐沉的空。
傅斯年的脸，林泽的笑，神秘的信息，无声送达的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傅斯年的号码上徘徊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拨号键。
她将资料和U盘心收好，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送资料的人是谁，无论他有什么目的，这些证据确实是她需要的。而“饵在她手”，意味着主动权，至少是部分主动权，回到了她的手里。
她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林泽所住别墅方向亮起的灯光。
狩猎，进入了新的阶段。只是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猎物，也成为了手握诱饵的猎人。
夜色，再次笼罩云山。水底的鱼，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开始不安地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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