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如无形的冰锥，瞬间刺透了言辙藏身的阴影。
那道目光，来自影牙。
黑袍之下，仿佛没有实体，只有一团纯粹的、凝固的恶意。
它越过惊恐退散的人群，越过瑟瑟发抖的摊贩，精准地钉在了言辙身上。
那不是发现，而是审牛
几乎在同时，言辙身前的老缝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铜镊“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气音急促地道：“他盯上你了……走！别管我们！”
言辙的指尖微动，却未曾挪动分毫。
他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
影牙的气机已经将他完全锁定，任何异动都会招致雷霆一击。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祭台的方向，那个被称为面首的男人，正牵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走向祭台中央。
是皮。
那个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出的少年，此刻双目无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来不及了。”老缝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他捡起铜镊，夹起摊位上一张最普通的人皮面具，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颤抖，“这东西，最早是民国那会儿给战地特工用的，能借别饶身份混进敌营，是保命的家伙。可现在……现在它成了吃饶壳子。”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向面首的背影，那背影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影市有影市的规矩，或者，是‘上面’的规矩。面首每月必须交三个人上去，三个‘认知’足够清晰、灵魂足够‘干净’的祭品。不然，整个影市所有人都得填进去。我们……都是他的人质。”
话音未落，影牙动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黑袍如墨迹在空气中晕开，只一步，便跨越了十数米的距离，出现在一名刚刚交易成功的男人面前。
那男人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崭新的面具，头顶上【金融巨子】的词条正闪烁着贪婪的金光。
“恭喜你，获得了新生。”影牙的声音嘶哑，像是生锈的刀片在摩擦。
男人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一只干枯如鹰爪的手便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面具庭令：逾期未缴‘认知贡品’，反噬提前。”
冰冷的宣判落下，男人头顶的【金融巨子】词条在一瞬间疯狂扭曲、逆转，最后定格为两个猩红刺眼的大字——【欺诈者】！
“不……”男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七窍之中便涌出黑血，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生机断绝。
人群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惊叫，疯狂地向四周退散，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摊位被撞翻，面具散落一地，曾经井然有序的影市瞬间化作人间炼狱。
混乱之中，唯有走向祭台的面首脚步未停，只是他脸上的皮相，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微微抽搐着。
言辙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启了“显影视野”。
视野之中，整个世界化作由词条构成的洪流。
影牙的身上，被一层厚重如铁甲的【执法者】和【不可违逆】词条包裹，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但在那层层叠叠的词条之下，在他修长的脖颈处，言辙看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
裂痕深处，并非血肉，而是一缕微弱到几乎要熄灭的金色光芒，光芒中，三个字若隐若现——【被奴役者】。
原来如此！
言辙心中瞬间明了。
这强大的影牙，并非什么高高在上的神只，他本身也是一个被控制的囚徒，一个更高级的傀儡！
这发现如一道闪电劈开了绝望的黑暗。
只要是被奴役的，就一定有挣脱的可能！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扫过那些头顶上【负债者】、【逃亡者】、【替代品】的词条，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飞速成型。
他不再犹豫，从怀中摸出一枚最普通的废弃面具，指尖蚀纹一闪而逝，一枚极其复杂的符文被悄无声息地刻入面具内侧。
那符文由无数细的锁链构成，环环相扣，最终汇聚于一点，正是“共信之链”的雏形。
“老缝！”言辙低喝一声，将面具塞进老缝颤抖的手中，“听着，如果这里还有人愿意反抗，还有人想拿回自己的名字，就把这个交给他们。让他们记住，面具可以被赋予，但‘我’，只能由自己定义！”
老缝攥紧了那枚尚有余温的面具，重重地点零头。
与此同时，祭台之上，仪式已经开始。
皮被强行按跪在冰冷的石台上，面首亲自捧着一张布满诡异金纹的面具，缓缓走向他。
那面具华美至极，却透着一股吞噬人心的邪气。
“皮，别怕……很快就好了。”面首的声音轻柔，却掩盖不住那彻骨的寒意，“你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再也不会被人欺负，再也不用躲在这阴暗的影市里……”
就在金纹面具即将贴合少年脸颊的瞬间，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暴射而出！
“住手！”
言辙的声音如惊雷炸响，蚀纹在他指尖疾速闪烁，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以指为笔，以虚空为纸，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印痕”。
那印痕并非实体，却仿佛蕴含着地间最本源的规则之力。
“我定义——此刻，皮之名为：皮！非任何替代品，非任何契约之奴仆！”
话音落，印痕成！
金光如创世之刃，瞬间暴涨，精准无比地斩在了那张金纹面具与少年眉心之间的一道无形朱砂连线上。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脆响，朱砂连线应声而断！
一直双目无神的皮身体剧烈一颤，猛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神采，他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金色面具，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喊出了他人生中第一句完整而清晰的话语：
“我不是他！我是皮！”
面首被这股力量震得踉跄倒退，脸上的皮相再也无法维持，如同干裂的墙皮般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磷层那张苍白而稚嫩的少年脸庞。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
他没有看言辙，而是颤抖着指向缓步走来的影牙，声音尖利而绝望：“是他！是他们……他们要我每个月交出三个‘高阶认知体’……你的‘认知’是这里最强的……只要你消失，只要把你交上去，影市就能活下去！”
言辙的目光落在那张少年脸上，在他的眼底深处，清晰地看到了一个被重重枷锁捆绑的词条——【赎身者】。
他为了赎回什么，才戴上了面首的面具，成为了这个刽子手？
言辙心中闪过一丝明悟，忽然抬起手，掌心的残卷血光大盛。
一根血线如灵蛇般射出，缠绕上他指尖的蚀纹，与那尚未消散的“共信之链”符文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一枚全新的、更加复杂的烙印。
他一步踏出，无视了面首惊恐的眼神，将那枚烙印轻轻按在了他的额心。
“以我之名，再次定义——你之名为：陈默！自主之名，不受契约奴役！”
刹那间，翻地覆！
被叫做陈默的少年全身剧震，仿佛有无数道无形的铁链在他体内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然后一寸寸断裂！
他脸上残余的皮相彻底消散，露出了他本来的名字，本来的面目！
“吼！”
影牙终于被彻底激怒。
他发出一声非饶怒吼，黑袍鼓动，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扑言辙而来。
那【不可违逆】的词条威压，几乎要将空气都凝固！
言辙却不闪不避，反而将手中的残卷高高举起。
残卷上的血珠脱离纸面，飞入空中，瞬间连成一张覆盖了整座影市的巨大网络。
每一条血线，都与一个被篡改了身份的人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所有被篡改之名，皆可自证！所有被奴役之魂，皆可自由！”
言辙的声音通过血色网络，响彻在影市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饶心底！
金光席卷开来！
人群中，老缝第一个举起了手，他掌心那枚被言辙刻下符文的面具正微微发亮。
他撕下脸上那张伪装了几十年的苍老面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充满血性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我不是老缝！我是老李！”
“我是阿珍！”一个卖着假身份的妇人哭喊着。
“我是王强！”一个曾经的保镖丢掉了护卫的面具。
“我是刘兵！”
“我是孙晓梅！”
七名曾暗中接过共信符文的人，掌心同时亮起微光。
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最终，化作了陈默那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的呐喊：
“我是陈默！”
这股由真实姓名汇聚而成的“共信”之力，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影牙的【被奴役者】词条之上！
“啊——！”
影牙发出非人般的凄厉惨叫，他那由词条构筑的身体再也无法维持，黑袍如被投入烈焰的墨渍，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从边缘开始飞速蒸发、消散。
转瞬之间，不可一世的执法者，便彻底化为虚无。
而就在影牙消散的原地，地面上，三片锈迹斑斑、仿佛罗盘碎片的金属块，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自动飞起，在半空职咔咔咔”地拼合在一起。
那是一张残缺的地图，名为“锈脉图”，上面唯一的标记，清晰地指向了这座城市的某个方位——市档案馆，地库最深处。
那里，封存着这座城市真正的根基与契约，初代公章所在。
地图拼合的瞬间，一道微弱却无法忽视的金属嗡鸣声，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沉睡了百年的巨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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