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墨云柔赋的兴奋，在虞怀瑾心中只停留了片刻，便化为了更为缜密的思量。空有慧眼，若无施展的舞台，终究是明珠蒙尘。而眼下，正好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虞怀瑾再次将墨云柔唤到了自己房郑这一次，墨云柔虽然依旧绷着脸，但眼神里少了几分之前的尖锐排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好奇。上次那些精致的胭脂水粉，和虞怀瑾对她那些“怪想法”的认真倾听，像一颗石子，在她心里投下了涟漪。
虞怀瑾没有寒暄，直接将一份房契和几张图纸推到了她面前。
墨云柔疑惑地拿起一看，房契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地址，位于城南一条不算顶繁华但还算清静街道，铺名暂空。那几张图纸，则是铺面的结构图和几张简单的室内布局草图。
“这是……”墨云柔抬起眼，不明所以。
“我新盘下的一间铺子，”虞怀瑾语气平淡，像是在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准备用来专门经营胭脂水粉、首饰佩环之类女子用物。”
墨云柔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染上疑虑：“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虞怀瑾看着她，目光沉静而专注，缓缓道：“这间铺子，我打算交给你来打理。”
“什么？！”墨云柔猛地站了起来，差点带翻身后的绣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交…交给我？你开什么玩笑！”
她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而且，她们关系一点都不好！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虞怀瑾神色不变。
“为什么？”墨云柔紧紧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戏弄或阴谋，“因为我上次了那些话？还是你觉得我好糊弄，想找个由头拿捏我？”
“因为你有这个能力。”虞怀瑾的回答简单而直接，“你能一眼分辨出胭脂水粉的优劣，能精准地出它们的成分和工艺，甚至能提出连老师傅都未必想得到的改良想法。你对色彩、搭配有着生的敏锐。这间铺子卖的就是这些，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可我…我从来没做过！我不会算账，不会管人，我…”墨云柔心里乱糟糟的，既有被认可的隐秘欢喜，又有对未知的恐惧和深深的不自信。
“账目，可以请专门的账房，你也可以跟着学。人手，我会给你配齐，如何管理，我教你，也可以你自己摸索。”虞怀瑾打断她的慌乱，“重要的是，铺子里卖什么货，如何陈列，如何搭配，甚至铺子里面怎么布置，挂什么帘子，摆什么花瓶，点什么样的熏香……所有这些，都由你了算。”
“由我…了算？”墨云柔喃喃重复，心脏砰砰直跳。这意味着，她那些曾经被人嘲笑是“胡思乱想”、“穷讲究”的念头，都可以变成现实？
“对，由你了算。”虞怀瑾肯定道，语气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你想进什么样的货，就进什么样的货。你觉得哪种颜色搭配起来好看，就主推哪种。你觉得店铺怎样布置才能让客人觉得舒服、愿意停留，就怎样布置。哪怕你想把墙壁刷成粉紫色，在角落里养一缸睡莲，只要你觉得好，都可以。”
她描绘的场景太过美好，美好得让墨云柔觉得不真实。她攥紧了手指，指甲掐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你…你真的相信我？”她声音有些发颤，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那些想法太过离经叛道，这个女人，凭什么相信她？
“我相信我的判断。”虞怀瑾看着她，“我相信你那双眼，和那颗心。至于最终结果如何，做了才知道。亏了，算我的。赢了，利润你占两成。”
两成利润！墨云柔倒吸一口凉气。她虽然对银钱没太多概念，但也知道一间铺子若能盈利，两成绝不是数目！而且，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是一种……承认和价值。
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可心底深处的不安依然盘旋。
“你就不怕…我把事情搞砸？把你的本钱都亏光了？”她忍不住问，带着一种试探。
虞怀瑾闻言，反而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瞬间冲散了她身上那种过于沉静的气质，显得生动而……笃定。
“墨云柔，你或许会犯错，或许会走弯路，但我不认为你会故意把它搞砸。”她顿了顿，目光锐利了几分，“你骨子里，比谁都骄傲。你忍受不了丑陋、粗糙和庸俗。让你亲手经营一个地方，你只会想方设法把它变成你心目中最好的样子，绝不容许它出现你曾经厌恶的那些缺点。我的对吗？”
墨云柔彻底怔住了。
这个女人……她好像能看透人心！
她的每一个字，都敲在了她最隐秘、最真实的想法上。是的，她骄傲，她挑剔，她无法忍受不美的东西。如果这间铺子真的交到她手里，她怎么可能允许它变得和街口那家脂粉铺一样俗气、廉价？她只会绞尽脑汁，让它变得独一无二，让所有走进来的人都眼前一亮！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和渴望，在她胸腔里疯狂滋生。
她看着虞怀瑾那双平静却仿佛蕴含着无限力量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房契和图纸。那薄薄的纸张，此刻却重若千钧。
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可能是一个……让她摆脱“蛮横无理”标签，真正做点什么的契机。
她想起大哥最近似乎开始埋头看书了，二哥也不再整游手好闲，而是往校场跑……王府，好像真的在一点点改变。
那她呢？她难道就要一直做个只会发脾气、惹人厌的姑娘吗？
不！她不想！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一丝不确定的惶惑，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试试！”
她没有“我一定斜，也没有夸下海口，只是“试试”。但这对于一向骄纵、不肯服软的她来，已是极大的让步和承诺。
虞怀瑾看着她眼中那簇被责任和期待点燃的火苗，知道这事，成了大半。
“走吧，”虞怀瑾站起身，“带你去看看你的铺子。”
当墨云柔站在那间尚且空荡、但位置和格局都相当不错的铺面里时，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想象着这里未来摆满她精心挑选的货品，挂上她喜欢的纱帘，点缀上应季的鲜花……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这里，将会是她的战场，也是她的乐园。
她回头，看向站在门口逆光处的虞怀瑾，心情复杂难言。
这个女人，把她从对劣质胭脂的抱怨中拉出来，给了她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梦想。
虽然依旧觉得难以置信，虽然前路未知……
但，她愿意试一试。
为了那两成利润，更为了……那个可以让她了算的、属于她的美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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