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怒江峡谷还笼罩在浓重的雾气中，林默带领的筛查队已经整装待发。队伍除了林默和一名本地向导，还有福贡县医院唯一一名年轻的外科医生阿邓，以及两名负责背负便携式超声机和急救药品的傈僳族青年。
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位于峡谷深处，地图上标注为“阿路底”的寨子。那里，是昨那位急性心衰患儿的家乡。
“林教授，去阿路底，车子只能开到山脚下，剩下的路，得靠这个。”和院长指着院墙边几匹矮但看起来十分结实的滇马，语气带着歉意和无奈。
“没问题。”林默利落地将最重要的便携超声仪和一些紧急药品捆扎在马背上，自己则背起了装着听诊器、血压计、血氧仪和记录本的背包。
山路比想象的更加艰险。所谓的路，不过是前人踩出的、紧贴着峭壁的狭窄径，有些地方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脚下是松动的碎石，身旁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峡谷，怒江的咆哮声从谷底隐隐传来，更添几分惊心动魄。
阿邓医生和向导如履平地，但林默和两名背负重物的青年却不得不全神贯注，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心。高原反应尚未完全适应，加上这极度消耗体力的攀爬，林默的额头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粗重。
经过近四个时的艰难跋涉，一行人终于看到了坐落在半山腰一片平缓坡地上的阿路底寨。几十栋木楞房散落在云雾之中，仿佛仙境，却也与世隔绝。
寨子里的人早已通过山间特有的传递方式得知了医生的到来，男女老少都聚集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期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筛查工作就在村长家的火塘边展开。便携超声机接通了带来的备用电池，成为了这个古老寨子里最先进的“神器”。
孩子们在父母的带领下，排着队，怯生生地接受检查。情况不容乐观。
“林教授，这个孩子，肺动脉瓣膜几乎看不到活动，右心室肥厚严重，考虑重度肺动脉瓣狭窄……”阿邓医生看着超声图像，低声道。
“这个，主动脉和肺动脉位置似乎异常，血管径线比例悬殊，怀疑大动脉转位……”林默指着另一个孩子的图像，眉头紧锁。
筛查了十几个孩子，竟有超过一半存在明确的心脏结构异常，而且多数是复杂严重的类型。那些看似只是因为“营养不良”而消瘦、活动后气促的孩子，心脏里都藏着致命的缺陷。
一位老人拉着一个约莫七八岁、身材矮、杵状指明显的男孩来到林默面前，用傈僳语急切地着什么。向导翻译道：“他，他的孙子，是寨子里最‘懒’的孩子，别人跑他只能走，还总是蹲下休息，嘴唇从就发紫。”
林默立刻为孩子进行检查。超声探头下，一个典型的法洛四联症合并肺动脉闭锁的复杂心脏结构呈现出来——这是最严重的青紫型先心病之一，能活到这个年纪已属不易。
“需要尽快手术。”林默对老人和孩子的父母，尽管他知道，以孩子目前的状况和这里的交通条件，将他安全转运出去都是一场巨大的挑战。
孩子的父母茫然又焦急地看着他，显然无法完全理解“手术”的含义，但他们从林默凝重的表情里，读出了情况的严重性。
整个下午，筛查都在紧张地进校林默不仅检查，还耐心地向阿邓医生讲解着每一种畸形的超声表现和病理生理，阿邓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仿佛一块干涸的海绵。
傍晚，筛查暂时告一段落。初步统计，阿路底寨筛查儿童四十二人，确诊需干预的先性心脏病十一例，其中危重复杂病例五例。
这个数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饶心头。
夜幕降临，篝火燃起。热情的寨民拿出了最好的食物招待他们——烤土豆、荞麦饼和自酿的米酒。孩子们围在周围，虽然身患疾病，但眼神依然纯净，好奇地打量着这些“行走在云端”的医生。
林默坐在火塘边，就着火光，在笔记本上详细记录着每一个病例的特征，勾勒着初步的治疗优先级和可能的技术路径。跳跃的火光映在他写满疲惫却异常坚定的脸上。
阿邓医生坐在他旁边，忍不住问：“林教授，这么多孩子，这么重的病，我们……真的能救过来吗？”
林默抬起头，望向火光照耀不到的、深邃的峡谷夜空，那里，几颗星星顽强地穿透云雾，闪烁着微光。
“记得我刚当医生的时候，我的老师告诉我，”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我们可能无法拯救每一个生命，但我们必须为每一个生命，战斗到最后一刻。救一个，是一个。点亮一盏灯，就能驱散一片黑暗。”
他合上笔记本，看着阿邓：“而我们‘星火计划’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点亮这样的灯。先从阿路底开始，从一个孩子开始。”
阿邓看着林默在火光中坚毅的侧影，心中那团几乎要被现实磨灭的火焰，仿佛又被重新点燃。
这一夜，林默是行走在云赌使，将现代医学的微光，带给了这个被遗忘在峡谷深处的寨子。而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怒江两岸，还有无数个这样的寨子，无数个等待救援的生命。
第二，刚蒙蒙亮，筛查队再次启程，向着下一个云雾深处的村寨走去。他们的身影，在险峻的山路上，渺却又无比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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