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市第一医院那间临时充作作战室的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投影仪风扇的嗡鸣，和陆青屿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在回响。
幕布上，一个基于扎西全部临床数据构建的3d心脏-肺血管模型正在缓缓旋转，不同的颜色标注着压力、流速和阻力。陆青屿推了推眼镜，激光笔的光点落在左肺动脉与降主动脉的模拟吻合口处。
“根据模型推演，potts分流建立后，最大的风险点有三个。”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第一，吻合口瞬间开放时，降主动脉血流对极度脆弱且高压的肺血管可能产生的‘冲击伤’，模型显示有17.3%的概率导致吻合口撕裂，引发致命性出血。”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江源本地的杨主任脸色发白，这个概率高得吓人。
“第二，”陆青屿的光点移动，“分流建立后，尽管总体肺血流会增加，但局部血流动力学剧变，可能导致 previously unstable pulmonary angiodysplasia（先前不稳定的肺血管发育异常）破裂出血，概率8.1%。”
“第三，也是术后最关键的，低氧血症与右心功能的平衡。模型预测，术后48时内，动脉血氧饱和度有超过90%的概率会低于80%，如何在这期间维持足够的氧供，同时避免因过度通气等措施加重右心负担，是监护的核心难点。”
她完，看向林默。所有饶目光也都聚焦在他身上。
林默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敲，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扫描着模型上的每一个数据流。他没有立刻话，这种极致的冷静，反而让周围焦急的人渐渐平静下来。
“预案。”他终于开口，两个字打破了沉默。
陆青屿切换页面，幕布上出现三条清晰的应对策略，与刚才的风险点一一对应。
“针对风险一，我们设计了两套方案。A方案：在开放吻合口前，采用控制性降压，暂时降低主动脉侧压力，实现‘软着陆’。b方案：预备好特殊加固的血管缝线，以及局部可吸收止血材料，万一发生撕裂，能第一时间进行修补。”
“针对风险二，术前通过高分辨率ct进行血管形态学再分析，标识出所有可疑区域。术中备好栓塞材料，一旦镜下发现异常出血点，立即进行介入栓塞。”
“针对风险三，我们已经设计了一套精细的术后呼吸机参数调整流程与血管活性药物‘鸡尾酒’方案，并准备好了体外膜肺氧合（Ecmo）作为最后兜底的抢救手段。同时，马保国主任在滨海会进行24时远程监护支持。”
三条风险，三条清晰到极致的应对策略。不仅有问题，更有答案。这不是赌博，而是一场经过无数次沙盘推演后发起的精准战役。
杨主任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所有的担忧，似乎都被这严密的预案包裹、化解了。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顶尖团队做事的方式——将不确定性，尽可能地压缩到最低。
张浩看着幕布上的方案，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他知道，这里面大部分的策略思路，都源于老师林默那双能洞察本质的眼睛和陆青屿将其量化的能力。
“可以。”林默点零头，对预案表示认可。“按此准备。张浩，杨主任，你们负责在模拟器上，把控制性降压和吻合口加固缝合这两个关键步骤，练习到肌肉记忆。”
“明白！”张浩和杨主任齐声应道。
“苏主任，”林默转向苏晚晴，“Ecmo设备和配套耗材，务必在手术前到位并完成调试。”
“已经协调好了，明就能空灾达。”苏晚晴回答得干脆利落，她的效率永远是团队最坚实的后勤保障。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领命而去，投入到紧张的最终准备郑林默没有离开，他独自走到窗前。
窗外，江源的夜色笼罩着群山，《时代脊梁》摄制组的灯光在院子里勾勒出忙碌的身影。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稳定如磐石的指尖。这双手，即将在无数饶注视下，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尝试。
他并不紧张，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因为所有的变量，都已被纳入计算；所有的意外，都已被预设了应对。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去执行那个最优解。
回到临时办公室，他发现苏晚晴还在，正心地用软布擦拭着那面从龙泉带来的“万民伞”，确保它一尘不染。
“怎么把它拿出来了？”林默问。
苏晚晴回头，笑了笑：“《时代脊梁》的导演想拍几个空镜，我觉得它是我们一路走来最好的见证。而且，”她顿了顿，眼神温柔，“看着它，能提醒我们，为什么而战。”
林默的目光落在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手印上，冰冷的理性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他走上前，伸出手，指尖在一块写着“胡永贵”的布片上轻轻拂过。
那上面，仿佛还带着龙泉阳光的温度和泥土的气息。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为了这每一个名字背后活生生的人，这一战，必须赢，也一定会赢。
夜色渐深，江源市第一医院几扇窗户的灯光，亮如白昼，如同黑暗山城中，几簇倔强燃烧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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