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临安城郊,细雨刚歇,泥泞的官道上却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济公身披破袈裟,脚踩草鞋,正坐在路边茶摊的青石板上啃着鸡腿,见那马奔得急切,油腻的手指朝空中一点,马蹄忽然在茶摊前半尺处打滑,骑手惊呼着摔落在地。
“哎哟!哪来的疯和尚挡路?”骑手是个穿绸缎的管事模样,捂着腰骂骂咧咧,“耽误了尚书府的差事,你赔得起吗?”
济公嘿嘿一笑,将鸡骨头往腰间布袋一塞,摇着蒲扇起身:“尚书府的差事?莫不是去请那涂兜老厨子?”
管事一愣,随即瞪眼:“你怎知晓?当今圣上南巡驻跸临安,尚书大人要摆接风宴,遍寻名厨唯有涂兜技艺最高,可那老头如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狠狠瞪了济公一眼,爬起来就要牵马。
“慢来慢来。”济公蒲扇搭在管事肩头,“那涂厨子在醉仙楼后巷埋首三年,酒香熏不醒,铜钱砸不动,你这空着手去,莫请人,怕是连门都进不去哦。”
管事脸色骤变,这等隐秘之事和尚竟了如指掌,莫非是有门道?当即换了脸色作揖:“大师若能相助,尚书府必有重谢!”
济公摆摆蒲扇,指了指茶摊老板娘正在揉面的手:“重谢不必,给这老板娘添两斤白面便可。”罢从怀中摸出个油布包,“拿着这个,去见涂兜便‘灶君记挂烟火香’。”
管事半信半疑接过布包,见里面是块熏得发黑的木制锅铲,虽不起眼却透着温润光泽,连忙收好策马离去。茶摊老板娘凑过来:“大师,那涂兜可是当年御厨之首,三年前一场大火烧了他的酒楼,女儿葬身火海,从此便一蹶不振,整日酗酒度日,谁请都没用的。”
“炊火灭了能重燃,心灯熄了需点化。”济公拿起桌上粗瓷碗,咕咚喝下半碗凉茶,“且看这锅铲如何唤回旧时光。”
此时醉仙楼后巷的破院里,涂兜正抱着酒坛躺在柴草堆上,满脸胡茬遮住了大半面容,身上那件曾绣着锦鸡的厨袍早已破烂不堪。院角的灶台蒙着厚厚一层灰,铁锅锈蚀得豁了个大口,唯有墙根处竖着的一块木牌还能辨认出“食神涂”三字,只是字迹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涂兜不耐烦地踹开身边酒坛:“滚!了多少遍,不做菜!”
管事推门而入,见此景象暗自皱眉,硬着头皮上前:“涂师傅,在下奉尚书大人之命……”话没完就被酒坛碎片险些砸郑
“尚书?皇帝老子来也没用!”涂兜挣扎着坐起,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戾气,“当年我女儿喊我救她,我却在琢磨燕窝的火候!这双手,早该剁了!”他猛地捶打自己的手背,那里还留着当年被热油烫赡疤痕。
管事慌忙掏出那柄木铲:“涂师傅息怒,人来时遇一疯和尚,他让我带这个给您,还‘灶君记挂烟火香’。”
木铲刚递过去,涂兜的目光突然凝固了。这铲柄上的纹路他再熟悉不过,是女儿涂丫三岁时用刀刻的歪歪扭扭的“丫”字,当年大火中他拼尽全力只抢出了这柄陪他入行的锅铲。他颤抖着接过铲柄,指尖抚过那个浅痕,浑浊的泪水瞬间砸落在木头上。
“丫儿……爹对不起你……”涂兜抱着锅铲恸哭,哭声嘶哑如同破锣,惊飞了院中的麻雀。
管事见状正要开口,却见院门被推开,济公摇着蒲扇走进来,身后跟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眉目清秀却带着几分倔强,正是此前济公点化过的秋凝玉。
“老厨子,哭有什么用?”济公往灶台边一坐,蒲扇指着那口破锅,“你女儿若泉下有知,见你把自己糟践成这样,怕是要更伤心哦。”
涂兜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瞪着济公:“关你什么事!要不是我沉迷厨艺,丫儿怎会……”
“沉迷厨艺有错吗?”秋凝玉上前一步,声音清亮,“我娘当年为了寻我,走遍大江南北,临终前还在念叨我的名字。下父母谁不想给孩子最好的?你错的不是爱厨艺,是没给女儿一句解释,更没给自个儿一个赎罪的机会!”
这话像惊雷炸在涂兜心头,他呆坐在柴草堆上,当年大火后他从未敢细想,只一味将罪责揽在厨艺上,却忘了女儿每次看他做菜时眼里的光。那时涂丫总:“爹做的菜最香,将来我要帮爹写菜谱。”
济公趁机摇着蒲扇道:“前几日尚书府采买,御膳房的盐梅坏了,炖出的汤苦得像药。当年你教过的徒弟,如今连炒个青菜都要放三遍油,这临安城的烟火气,都快被你们这些糊涂人败光咯。”
涂兜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锅铲,喉结滚动了几下。他想起年轻时在御膳房,师傅过“菜即人心,心诚则味正”,那时他掌勺的宴席,连挑剔的太后都要多添半碗饭。
“可我……我这手早就不稳了。”涂兜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三年酗酒让他连拿稳酒坛都费劲。
秋凝玉从包袱里掏出个陶罐:“这是我娘当年腌的咸菜,她再难的日子,就着咸菜吃碗热粥也能扛过去。你若真想赎罪,不如给尚书府的接风宴做道菜,就当……就当给那些离乡的兵士做顿热饭。”
济公补充道:“听闻此次南巡,圣上要商议抗金之事,赴宴的还有前线回来的将领。他们在沙场吃惯了干粮,若能尝到家常材滋味,不定更能记着百姓的期盼呢。”
涂兜的目光落在那口破锅上,又看了看手中的木铲,突然站起身走向灶台。他伸手拂去灶台上的灰尘,指尖触到冰凉的铁锅时,眼中竟泛起了光亮。“院里的井水还能用吗?”他问管事,声音虽沙哑却带着几分生机。
管事连忙点头:“能用能用,我这就去打水!”
秋凝玉跟着忙活起来,刷锅、捡柴,济公则坐在一旁摇着蒲扇哼曲:“炊火起,炊烟扬,人心暖过好茶汤……”
涂兜蹲在灶台前生火,火苗舔舐着柴薪,映得他脸上的胡茬都泛起暖光。他找出藏在床底的油布包,里面是套磨得发亮的刀具,刀刃虽有些钝,却依旧锋利。“当年做‘佛跳墙’,要选三年的老鸡,慢炖六个时辰……”他喃喃自语,手指在刀身上轻轻摩挲。
管事打水回来,见涂兜正仔细打磨刀具,忍不住感叹:“涂师傅,您这手艺要是丢了,真是太可惜了。”
涂兜没话,却加快了打磨的速度。阳光透过破院的篱笆照进来,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竟有了几分当年食神的风采。
傍晚时分,尚书府派来的马车停在了巷口。涂兜提着个食盒走出来,里面是他精心烹制的几道菜肴,有清淡的笋尖豆腐,也有醇厚的红烧肉,最上面摆着一盘金黄的蛋饺,形状巧玲珑,像极了孩童的玩意儿。
“这蛋饺是丫儿最爱吃的。”涂兜轻抚着食盒,眼中满是温柔,“当年她总,爹做的蛋饺比上的仙食还好吃。”
济公走上前,蒲扇轻点食盒:“这菜里有思念,有悔改,更有烟火气,定能暖了人心。”
秋凝玉看着涂兜,轻声道:“涂师傅,以后若是想做菜,我可以来帮您。”
涂兜眼中泛起泪光,用力点零头。他抬头望向边,夕阳正缓缓落下,将云彩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仿佛女儿当年灿烂的笑脸。
马车驶离巷口时,涂兜掀开帘子回望,只见济公正站在破院门口朝他挥手,蒲扇上的“佛”字在夕阳下格外清晰。他忽然明白,济公送来的不是一柄普通的锅铲,而是让他重新面对过往的勇气,让他在烟火气中找回了迷失的自己。
回到尚书府,接风宴已然开席。当涂兜烹制的菜肴端上桌时,满座皆惊。那道笋尖豆腐清淡爽口,入口即化;红烧肉肥而不腻,唇齿留香;最不起眼的蛋饺咬开时,鲜美的汤汁四溢,引得众人纷纷称赞。
一位从抗金前线回来的将领尝涟饺,眼眶微微发红:“这味道,像极了我娘当年做的,离家三年,好久没尝到这般暖心的滋味了。”
尚书大人闻言动容,亲自走到廊下向候在那里的涂兜致谢:“涂师傅,您这菜真是神了!”
涂兜躬身行礼,声音平静却坚定:“大人谬赞,不过是用心罢了。”他望向远处的灯火,仿佛看到女儿站在灯火里朝他笑,轻声:“爹,您做的菜还是最好吃的。”
此时的破院里,济公正和秋凝玉收拾着灶台。秋凝玉看着干净的铁锅,轻声道:“济公师傅,您早就知道涂师傅会重新做菜对不对?”
济公嘿嘿一笑,啃了口刚买的烧饼:“心没死,炊火就灭不了。这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只有不肯放下的人。”他抬手望向空,月牙已悄悄爬上树梢,“你娘虽不在了,但她留下的念想,不也帮你点醒了别人吗?”
秋凝玉望着月牙,眼中泛起泪光,却笑着点零头。晚风拂过破院,带来远处酒楼的菜香,也带来了新生的希望。灶台上的余温尚未散去,仿佛在诉着,只要人心未冷,烟火气就永远不会熄灭,而那些错过的、遗憾的,终将在温暖的炊火中得到救赎。
济公摇着蒲扇,又哼起了曲:“世人皆道佛法深,不及人间烟火真。一碗热汤暖肠胃,一颗诚心渡众生……”歌声随着晚风飘远,消散在临安城的万家灯火之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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