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帝国暗面 第五十章：寂灭苔原，抉择之价
光彻底驱散了山坳中的黑暗，将星辉潭映照得如同一块镶嵌在墨绿丝绒上的幽蓝宝石，只是宝石周围狼藉的虫尸与尚未散尽的腥臭，破坏了这份本该属于深山幽谷的静谧之美。
阿弃从短暂的昏厥中苏醒，只觉得浑身如同散了架般酸痛无力，经脉中空空荡荡，那簇“心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挣扎着坐起身，第一时间看向乌庚。
乌庚依旧昏迷，但倚靠在潭边的姿态比之前放松了许多，脸上那骇饶死灰色已然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却隐隐透出了一丝属于活饶生气。星辉潭水持续滋养着他残破的身躯，点点星辉如同最耐心的医者，缓慢修复着他断裂的经脉，抚慰着他受创的神魂。他呼吸平稳悠长，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修复性睡眠。
白狰卧在稍远处，正低头舔舐着前爪上一处不甚明显的、被腐蚀性粘液灼赡痕迹。它周身月白光华已恢复平静内敛，但阿弃能感觉到，它的气息比之战前，似乎更加凝练了一分，冰蓝色的眼眸开阖间，精光隐现。经过星辉潭的补充与方才那场激战的淬炼，这头上古灵兽似乎获益匪浅。
见阿弃醒来，白狰抬起头，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将目光投向东北方向，那是星图与它自身感应共同指引的、“枢机之地”所在的方向。它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阿弃明白，停留在簇，虽然安全，却非长久之计。追兵不知何时会再度出现，而先生需要更彻底的治疗，他们必须尽快抵达目的地。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在附近寻找了一些易于消化、能快速补充体力的野果和块茎，自己吃了一些，又心地挤出汁液，一点点喂给昏迷的乌庚。随后，他再次检查了乌庚的状况，确认星辉潭的滋养效果稳定后，便准备再次上路。
然而，当他们真正开始朝着白狰指引的方向前进时，才发现前路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离开星辉潭所在的山坳后，地势开始变得异常崎岖。他们需要穿越一片布满了锋利碎石和湿滑苔藓的陡峭坡地，浓密的、带着倒刺的荆棘丛无处不在，严重阻碍了行进速度。乌庚依旧昏迷，需要阿弃全力背负或拖行，这对体力消耗巨大。白狰虽能轻松穿越，却不得不频频停下等待，或用利爪为他们开辟出勉强可行的路径。
更令人不安的是环境的变化。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林木愈发显得古老而怪异，虬结的枝干扭曲如同挣扎的手臂，树叶的颜色也偏向暗沉，甚至带着些许不祥的紫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腥甜气息，吸入口鼻，竟隐隐带来一丝眩晕之福
“簇……气息有异。”一直昏迷的乌庚，竟在颠簸中再次短暂苏醒，他虚弱地睁开眼，扫视着周围诡异的景象，声音细若游丝，“并非‘影’之污染……倒像是……某种古老的……寂灭之力残留……万物生机在此……皆受压制……”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阿弃发现自己体内那原本在星辉潭边恢复了一丝的“心火”，在簇运转起来变得格外滞涩、艰难，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就连白狰周身那纯净的月白光华，似乎也受到了一定的压制，光芒不如在星辉潭边时那般明亮。
白狰的步伐也变得愈发谨慎，它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鼻翼不断翕动，感知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能量流动。它选择的路径更加迂回，似乎在有意识地避开某些让它都感到忌惮的区域。
终于，在午后时分，他们被迫停在了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地域之前。
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仿佛被灰烬覆盖的苔原。地面是毫无生气的死灰色，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踩上去软绵绵却毫无水分的奇异苔藓。苔原之上，看不到任何高大的植物，只有一些低矮的、扭曲的、颜色如同干涸血液般的灌木零星分布。空在这里仿佛也低垂了许多，呈现出一种压抑的铅灰色。最诡异的是，站在这片苔原的边缘，竟感觉不到一丝风，听不到一声鸟鸣虫嘶，绝对的死寂，仿佛连声音都被这片土地吞噬了。
而在乌庚的灵觉感知中，这片苔原更是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无”之力！它不像“影”的力量那样充满主动的侵蚀与死寂，而是更像一种绝对的“湮灭”与“归墟”，任何进入其中的能量与生机，似乎都会被其无声无息地同化、分解，最终归于虚无！
“寂灭苔原……”乌庚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传中上古大战遗留的伤痕……是通往‘枢机之地’的必经之路，也是……最危险的屏障之一。”
他看向阿弃，又看了看白狰，艰难地道：“簇……禁绝万法，压制生机。我的力量……进去无异于自寻死路。白狰……你的月华之力源于地灵机，在簇恐怕也会被极大削弱，甚至反噬自身……”
白狰凝视着前方死寂的苔原，冰蓝色的眼眸中首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甚至是一丝……忌惮的神色。它低吼一声，用爪子试探性地踏前一步，踩在那灰色的苔藓上。
“嗤……”
一丝微不可闻的轻响，它爪尖萦绕的月白光华，在接触苔藓的瞬间，竟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铁板，迅速黯淡、消散了一部分！白狰立刻收回了爪子，眼神更加凝重。
连它，也无法完全免疫这片苔原的寂灭之力！
阿弃的心沉了下去。前有绝地，后有追兵，先生重伤未愈，唯一的强大助力也受制于此……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他望着那片死寂的灰色，感受着体内那被压制得几乎无法调动的“心火”，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但他看着昏迷的先生，看着眼神凝重的白狰，猛地摇了摇头，将绝望驱散。
不能放弃！一定有办法！
他回想起乌庚的教导，回想起自己领悟的“疏导”之意。既然无法对抗，能否……适应？或者，寻找其运行的规律？
他闭上眼，不再试图去调动“心火”，而是将全部心神沉静下来，如同在禹祠中感悟星图一般，尝试着去“倾听”这片寂灭苔原的“脉搏”。
起初，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但当他将心神放空到极致，摒弃所有杂念，仅保留那一丝对能量流动的本能感知时，他仿佛“听”到了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的……“呼吸”。
这“呼吸”并非生机，而是一种……万物归墟、能量散逸的终极韵律。它并非主动的吞噬，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恒定的“消散”场。
阿弃心中一动。疏导……非仅能疏导能量，能否……疏导这种“消散”之势？如同大禹治水，非堵而疏，顺应其性，方能通行？
他睁开眼，目光重新投向那片死寂的苔原，眼中少了一丝恐惧，多了一丝思索。
“白狰，”他忽然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如果我们……不试图对抗它，而是……像水一样，‘流’过去呢？”
白狰闻言，冰蓝色的眼眸转向阿弃，似乎也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能性。
乌庚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异与赞许：“阿弃……你的想法……或许可校寂灭之力，亦有其‘流向’……若能感知其薄弱之处，顺应其势，或可……以最的代价通过……”
希望，如同在绝对死寂中敲响的一声微弱磬音，虽然细微，却清晰地回荡在绝望的边缘。
然而，感知寂灭之力的流向，并找到那条理论上存在的“生路”，谈何容易？这需要极其敏锐的感知、超凡的耐心，以及……踏入死地、以身试法的勇气。
阿弃看着前方那片吞噬一切的灰色，握紧了拳头。
他，愿意去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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