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邪馆的荒地营地，此刻已与几日前大不相同。
原本开阔的营地外围，挖出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壕沟，壕沟底部插满了削尖的、被药水浸泡过的木刺。
土垒的矮墙被加固加高，墙上预留了射击孔，墙后架设了连夜赶制出来的简易弩机。
营地内部的关键节点，都埋设了触发式的机关陷阱，或是连接着警铃的绊索。
队员们分组进行着战术演练，或是检查维护着防御设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石和桐油味，这是制作防御火器和维护兵器留下的痕迹。
王管事在一名镇邪馆队长的陪同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营地里巡视着。
他看着眼前这俨然一副坚壁堡垒的景象，他圆胖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既有些欣慰，又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陈九老弟，你们这未免也太过于兴师动众了吧？”
王管事忍不住对陪同的陈九道。
“北漠蛮子虽然凶悍，但我西北军防线也不是纸糊的，他们想打到这里来，也没那么容易。”
陈九穿着一身轻甲，脸上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王管事，这是馆主亲自下的命令，馆主，有备才能无患，把篱笆扎紧了，狼才不敢轻易来叼肉。”
“顾馆长深谋远虑，王某佩服。”王管事点点头。
随即话锋一转，问出了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起来，顾馆长去哪儿了？这都两没见着人影了，老夫还有些要事想与他商议。”
陈九摇了摇头：“馆主的行踪，俺们不清楚，但馆主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
“他既然交代清楚了防御事宜后离开，必然是去处理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了。”
“王管事放心，荒地上的这些布置，俺们兄弟都已经吃透了，就算馆主不在，也绝不会出岔子！”
“该种的地一亩不会少，该守的阵地一寸不会丢！”
旁边正在校准弩机的李婷婷也抬起头道：“王管事，能量灌注流程，生态网络维护，以及建设，和我们已经形成了标准手册，核心队员都能独立操作。”
“馆主在或不在，日常运转都不会受到影响。”
王管事看着眼前这群虽然面带疲惫，眼神却充满信念和干劲的镇邪馆骨干，心中稍安。
他看得出来，顾默虽然年轻，但在镇邪馆内的威望极高，而且确实建立了一套高效运转的体系。
“好，好！有诸位在，王某就放心了。”
王管事拱了拱手，“既然如此，老夫就不多叨扰了，军中还有事务需要处理。若顾馆长回来，还请代为通传一声。”
送走王管事后，陈九脸上的笃定稍稍褪去，他走到营地边缘，望向三封城的方向，低声骂了一句。
“他娘的，顾哥到底去哪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
西北军帅府，气氛比起镇邪馆营地，少了几分临战的紧绷，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沉凝。
王管事将自己所见所闻，详细地向端坐主位的杨大帅以及在座的几位核心将领做了汇报。
“情况便是如此，镇邪馆上下，已在顾馆长命令下，全力备战，其营地防御，堪称森严。”
王管事最后总结道。
一名面色赤红、声如洪钟的将领，乃是前锋营主将狄原，他闻言嗤笑一声。
“呵，这个顾馆长，是不是有些题大做了？”
“他那片荒地离主战线尚远，北漠狼骑就算能突破我军防线，冲到他那地方，也已成强弩之末。”
“搞那么多壕沟陷阱，未免有些，风声鹤唳了。”
另一位面相儒雅、负责情报分析的参军周先生抚须沉吟道。
“狄将军所言，不无道理。”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分析，北漠虽然陈兵边境，举行了几次规模的血祭。”
“但其主力狼骑并未有大规模向前推进的迹象。”
“粮草调动也在正常范围之内，不像是要发动全面进攻的姿态。”
周参军顿了顿，看向杨大帅，继续分析。
“综合来看，北漠此番动作，更可能是一种战略威慑，意在干扰我春耕，动摇我民心。”
“同时为他们自己整合内部、进一步培育那狼血战士争取时间。”
“下官判断，北漠在近期内，主动发起全面进攻的可能性，不足三成。”
帐内多数将领闻言，都微微颔首，显然更倾向于周参军的判断。
毕竟，全面开战非同可，北漠也需要考量伤亡和代价。
王管事听着众饶分析，也觉得有理，不由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大帅。
杨大帅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沉稳：“顾默此子，非是常人。”
“其眼光之毒辣，心思之缜密，老夫亦深感佩服。”
“他如此急洽甚至可是严苛地要求镇邪馆备战，必是察觉到了我等未曾注意到的危险。”
他目光扫过在场诸将：“狄原觉得他题大做，周参军认为北漠只有三成可能开战。”
“这些分析，基于常理，并无大错。”
话到此处，杨大帅语气陡然一转，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兵者，诡道也！战场之上，岂能事事皆循常理？”
“那狼王赤那，表面性情暴戾凶残，其内在阴暗狡猾无比，不可以常理度之。”
“他若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在我等认为他不可能开战之时，发动雷霆一击，又当如何？”
众将领神色一凛，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杨大帅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军事地图前，沉声道。
“顾默看到了我们未曾看到的危机，并且付诸了行动。”
“无论他的判断是否完全准确，这种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态度，正是我军所需！”
“传令！”杨大帅的声音斩钉截铁，
“第一，前沿三大营，防御等级维持不变，斥候侦查范围向外延伸三十里，我要知道北漠大营里每一缕异常的炊烟！”
“第二，城内巡防兵力增加一倍，严查奸细，确保粮仓、武库、水源万无一失！”
“第三，命令后军，加快箭矢、滚木、擂石等守城物资的储备，数量按守城三个月标准执行！”
“第四，从老夫的亲卫营中，再抽调一队精锐，秘密加强镇邪馆营地的外围警戒。顾默和他那片地，不容有失！”
一条条命令清晰下达，原本有些松懈的气氛瞬间被拉紧。
将领们纷纷起身领命，他们或许内心仍对北漠是否会全面开战存有疑虑，但无人敢质疑杨大帅的决断。
这位老帅的战场嗅觉，是用无数鲜血和胜利铸就的。
“诸位，记住，我们可以判断失误，但绝不能准备不足！”
“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无备！都去执行吧！”
“是！大帅！”众将轰然应诺，快步离去。
帅府内只剩下杨大帅一人，他负手立于地图前，目光落在代表北漠控制区的那片广袤戈壁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他虽然凭借丰富的经验，做出了最稳妥的部署。
但内心还是因为顾默的提前布局，产生了隐隐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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