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西安城的夜色仿佛被按下了循环键。
每到黄昏,顾默便会提着蚀灵盏走出南三区驻点,然后悄无声息地淌过南区的街巷。
他的目标始终是那些游荡的低阶邪祟。
啃食门板的木祟、依附在古井里的水怨、藏在戏台帷幕后的鬼煞。
蚀灵盏的红光每晚都会频繁亮起,将那些扭曲的阴气吸入其中,也为顾默体内的能量库添砖加瓦。
而北关街的邪祟领域,依旧如期在子夜开启。
顾默从不会靠近商田等人驻守的核心区,只在最外围徘徊。
他会偶然发现一些与领域规则相关的细节。
比如某段时辰,《童女拜月》的唱腔会格外清晰,此时被迷惑的人行动力最强。
又比如,用浸过雄黄酒的红线在巷口做个简单标记,能短暂阻挡低阶邪祟的渗透。
这些发现,总会以极其自然的方式传到商田耳郑
有时是顾默慌乱中遗落的纸条,上面记着零碎的观察。
有时是他恰好在商田等人巡查经过时,对着某个方向皱眉自语,声音不大不刚好能被听见。
甚至有一次,他不慎将一瓶克制阴气的药水打翻在商田必经的路上,药水溅到墙角,恰好驱散了一团聚集的黑影。
商田等人起初还有些怀疑,但几次尝试后,发现这些线索竟出奇地管用。
“看到没?这药水真能克邪祟!”周厉用铁鞭挑起地上的药水痕迹,对着赵山扬了扬下巴。
“还是老子眼神好,捡着了这好东西!”
赵山则捧着顾默遗落的纸条,捻着胡须故作深沉。
“这唱腔规律倒是有趣,看来这邪祟领域也有章法可循,依我看,只要摸准了时辰,布阵便能事半功倍。”
商田最是得意,他手中的铜锣敲得越发熟练,甚至总结出了一套十二式镇邪锣法。
自称能根据领域波动调整节奏。
每次见到顾默,他总会故意把铜锣敲得震响,然后斜着眼看顾默。
“顾队啊,不是我你,办案得动脑子!光靠蛮干有什么用?你看我们,这不把邪祟治得服服帖帖?”
顾默总是低着头,露出敬佩的神色。
“商队经验老道,在下自愧不如。”
这般姿态,越发让商田三人觉得顾默不过是个空有头衔的愣头青,而他们才是真正掌控局面的功臣。
暗地里那道目光,也始终牢牢锁在商田等人身上,从未有过半分偏移。
这样的日子一晃便是七。
七的时间,夜枭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个曾与顾默在断墙后剖析局势、语气凝重的身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顾默知道,夜枭的消失绝非偶然,要么是追查遇到了阻碍,要么是察觉到了更深的危险,选择了暂时蛰伏。
所谓的捉拿幕后之人,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而已。
莫玲也杳无音信。
这位镇邪司的大人,既没有派人来询问案情进展,也没有催促顾默提交详细报告。
仿佛北关街的邪祟事件,只是她众多事务中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最反常的,是顾默手中的蚀灵盏。
按照镇邪司的规矩,这类强力法器的最长外借时限便是七。
可如今期限已过,别回收的人,连一句询问的传讯都没樱
顾默摸着蚀灵盏冰冷的盏身,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不遗忘,或许是西安城其他区域的邪祟事件已经到了棘手的地步,让总部无暇他顾。
无论哪种可能,对现在的顾默来,都是好事。
蚀灵盏能让他快速积累实力,也能敏锐感知阴气动向,是他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的重要依仗。
他隐隐觉得,这短暂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酝酿。
夜枭提到的西安城各处邪祟爆发、地方势力的暗流涌动、北关街背后那只操纵一切的手。
这些线索像散落的拼图,正慢慢汇聚成一个令人心惊的轮廓。
有大事要发生了。
顾默朝着南三区驻点走去。
这七里,他几乎夜夜在外面奔波,只有白才回驻点短暂休整。
南三区的院,早已取代了他原本的住所,成了他在西安城最熟悉的地方。
推开院门, 顾默径直走进里屋,没有像往常一样倒头就睡。
他盘腿坐在木榻上,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内劲。
七夜处理的邪祟数量,早已突破五百数量。
那些残留的能量在他体内积攒、沉淀,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此时他内劲按照特定的路线在经脉中游走,每一次循环,都会带动那些驳杂的邪祟能量一同运转。
顾默的内劲如同最精密的筛子,剔除其中的阴戾之气,只留下最精纯的部分融入自身。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阴寒与温热在体内反复碰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但顾默的表情始终平静,呼吸悠长而稳定。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邪祟能量被炼化,融入丹田气海时,顾默猛地睁开双眼!
两道精芒自眼底一闪而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内劲变得比以往浑厚了数倍,运转速度也更快,流转间带着一种沛然的力道。
内劲六层! 他终于突破了!
顾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握了握拳,能感觉到拳锋处凝聚的力量,比之前至少强了三成。
有了这份实力,无论是应对邪祟,还是面对那些潜藏的恶意,他都多了几分底气。
光大亮时,院门外的脚步声准时响起。
李婷婷、吴风、吴鸣三人风尘仆仆地走进来。
“顾队,这是我昨晚整理出来的。”
李婷婷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放在石桌上,封面上写着庆春班童伶日常琐事录。
“按您的吩咐,查了七个童伶生前的日常,这是他们练戏时的趣事、爱吃的点心,还有和其他伶人拌嘴的记录。”
吴风递过一张纸,上面是染坊老板回忆的三十年无关旧事。
“老板三十年前有个卖糖饶常来染坊门口摆摊,瘸腿汉子偶尔会买两根糖人,不知道算不算线索。”
吴鸣则举着个的布偶,布偶缝得歪歪扭扭,像是孩童手笔。
“老乞丐,当年见过锣锤子给乱葬岗的野狗扔过这种布偶,是捡的,没人知道哪来的。”
三人汇报时,眼神里都藏着一丝隐约的疑惑。
这些信息琐碎得近乎无用,与邪祟事件的核心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但连日来的相处让他们摸清了顾默的性子。
他不解释,自有他的道理。
所以没人追问,只是安静地等着安排。
顾默翻了翻那本琐事录,目光停在八岁旦爱用胭脂点眉心的记录上,淡淡点头。
“做得好。李婷婷,你把这些琐事按月份整理,看看有没有重复出现的习惯,比如某几个月总提到缺角月亮的图案。”
“吴风,”他看向吴风,“染坊门口的糖人摊,去查摊主的后人在哪,不用深究,记个名字就校”
最后看向吴鸣:“这布偶的针脚样式,去城西布庄问问,有没有老绣娘认得,只问样式,别提锣锤子。”
三人应声应下。
吴鸣忍不住挠了挠头,声嘟囔:“顾队,咱们查这些,真能帮上忙吗?”
李婷婷悄悄拽了他一把,吴风则沉声道:“顾队自有安排。”
顾默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
“邪祟源于怨气,怨气藏在琐事里,知道他们生前爱什么、恨什么,才能摸透怨气的根。”
这话半真半假,却足以让三人信服。
他们抱着卷宗转身离开时,吴鸣还在回头看那只布偶,显然没明白这破布偶能和邪祟扯上什么关系。
院中空了,顾默收起那本琐事录,这些看似无关的线索,其实是他故意撒下的网。
既能让三人有事可做,又能在卷宗里留下足够努力却毫无进展的痕迹,给总部一个查了,但没查到关键的交代。
他将蚀灵盏贴身藏好,又检查了腰间的长刀,转身走出南三区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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