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鱼猛地睁开了双眼。
带着杂货铺特有的霉味和灰尘气息。
意识从被瞬间撕碎的虚无中被强行拽回，但这一次，回归的体验并不完整。
右眼传来一阵沉闷的酸胀感，眼皮像挂了铅块，难以完全睁开。
视野仿佛被剥夺了一半，只剩下左眼清晰地映照出眼前的光景：破败的杂货铺，东倒西歪的货架，以及……那三张带着熟悉疑惑表情的脸庞。
“咳……”
一声轻咳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溢出，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麻木的疲惫。
他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被恐慌席卷，胸腔里充斥的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无力福
破局……
这个词在脑海中闪过，却激不起半点涟漪。
上一次，他甚至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就像一只被随手捏碎的虫子，连疼痛都成了奢侈的体验。
这种绝对的、碾压性的毁灭，比任何酷刑都更能摧垮反抗的意志。
“晓鱼？”
紫悦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语气里多了几分心翼翼。
她似乎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沉默和那只无法完全睁开的右眼，眼眸里充满粒忧和询问。
“怎么了？”
程晓鱼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抬起一只前蹄，用蹄甲背面轻轻按住了那只无法完全睁开的右眼。
掌心传来眼皮细微的颤动，仿佛那消失的痛楚和死亡的瞬间，以某种诡异的方式在这只眼睛上留下了无形的烙印。
“………”
他沉默着，左眼的视线缓缓扫过紫悦、露娜，最后落在塞拉斯蒂亚身上。
她们的眼神一如既往，纯净而带着关切，是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一无所知的清澈。
告诉她们？
来不及的。
上一次，连一个字都没能出。
一股冰冷的决绝，如同暗流，开始在他心底涌动。
右眼的异样似乎在提醒他——这一次，或许连“瞬间死亡”都不是尽头，而是某种更糟糕循环的开始。
他放下蹄子，那只右眼依旧半眯着，但左眼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癫狂散去，恐惧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既然来不及……
那就……
只能……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扇通往地狱的、正在发出细微刮擦声的木门。
程晓鱼的沉默如同实质的墙壁，将身后三匹马的关切与疑惑隔绝在外。
他没有回头，没有解释，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扇发出细微刮擦声的木门上。
耳朵敏锐地捕捉着门外那沉重、缓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死亡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不能坐以待毙！哪怕只是螳臂当车！
就在那脚步声几乎贴在门板上的瞬间，程晓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全身肌肉绷紧，后蹄猛地蓄力，紧接着，用尽全身力气，一记迅猛的蹬踹狠狠砸向那扇早已摇摇欲坠的木门！
“砰——哗啦！！”
木门应声而碎！脆弱的木板和后面抵着的货架残骸如同被炸开一般，向内爆裂，木屑纷飞。
然而——
预想中怪物被突然袭击惊退或者暴怒冲入的场景并未发生。
门口，那头扭曲的斑马怪，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
它甚至没有因为门的突然破碎而后退半步。
它那非自然的头颅微微低垂，空洞的、毫无生气的猩红瞳孔，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血潭，漠然地“俯视”着杂货铺内的景象，扫过程晓鱼，扫过他身后惊骇欲绝的三匹马。
仿佛程晓鱼这拼尽全力的一击，不过是清风拂过山峦，连让它眨一下眼（如果它有眼睑的话）的资格都没樱
塞拉斯蒂亚倒吸一口冷气，银白色的鬃毛因震惊而微微飘拂：“！！！”
露娜下意识地向前半步，摆出防御姿态，鬃毛下肌肉紧绷：“！！！”
紫悦更是吓得捂住了嘴，眼眸瞪得巨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
程晓鱼喘着粗气，抬起头，用那只唯一能清晰视物的左眼，死死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怪物。
近距离的观察更让人不寒而栗，那扭曲的形体，那冰冷的黑雾，那空洞眼神中蕴含的、对生命彻底的漠视。
破局……
硬冲……毫无意义。
连一丝涟漪都荡不起……
反抗？简直是笑话……
就连……争取一秒钟的时间都做不到吗？
绝望的冰霜迅速覆盖了他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决绝。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计谋和勇气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的思绪尚未落下，异变再生！
那一直静止不动的斑马怪，似乎对程晓鱼这微不足道的“挑衅”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它甚至没有使用那吞噬的巨口，只是随意地、如同驱赶苍蝇般，抬起了那只缠绕着黑雾的扭曲前蹄。
动作快得超出了视网膜捕捉的极限！
程晓鱼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猛地撞击在身侧！
“轰隆——！！！”
一声巨响，他整个身体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块，不受控制地向左侧横飞出去！
狠狠砸穿了通往旁边仓库的薄木板墙，整匹马淹没在一阵杂物倒塌的尘埃和轰鸣声郑
碎裂的木料、不知名的货物噼里啪啦地落下，瞬间将他掩埋。
“晓鱼！！！”
紫悦、塞拉斯蒂亚和露娜的惊呼声同时响起，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惊恐。
她们眼睁睁看着程晓鱼被一击打飞、生死不知，而那头怪物，已经将空洞的目光，再次锁定在了她们身上。
新一轮的屠杀，似乎要以更快的速度上演。
而这一次，唯一知晓轮回真相的程晓鱼，可能连“瞬间死亡”都成了奢望。
……
程晓鱼被瞬间击飞的景象，像一桶冰水浇灭了塞拉斯蒂亚最后的一丝犹豫。
作为姐姐，作为公主，守护的意志压倒了自身的恐惧。
她与露娜交换了一个眼神，千年的默契无需言语——那双紫罗兰与深蓝的眼眸中，同时燃起了决绝的火焰。
“紫悦！”
塞拉斯蒂亚猛地转头，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快去救晓鱼！！”
她银白色的身躯向前一步，毅然挡在了通往仓库的破洞前
露娜几乎同步行动，与塞拉斯蒂亚并肩而立，月光色的鬃毛无风自动，尽管魔力沉寂，但那属于战士的本能已被彻底唤醒。
她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响起：“这里！！由我和姐姐拦住这怪物！！！”
紫悦浑身剧烈颤抖，看着两位公主毅然决然的背影，又望向那烟雾弥漫、不知晓鱼生死的仓库洞口。
救晓鱼，是她此刻唯一的念头，也是公主们用生命为她争取的机会。
她咬紧牙关，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重重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
“那你们要心，公主！！”
就在紫悦转身冲向仓库的刹那，那扭曲的斑马似乎被塞拉斯蒂亚身上愈发清晰的“美味”气息所吸引，它那空洞的猩红瞳孔彻底锁定了她，发出一声低沉而扭曲的嘶吼，破碎的词语从它那不似口腔的器官中挤出：
“美…………味………食…………物……”
塞拉斯蒂亚直面那令人作呕的注视和低语，高贵脸庞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极度厌恶带来的冰冷嫌恶。
她啐了一口，仿佛要吐掉那污秽的声音：“该死……”
“姐姐！”
露娜低喝一声，四蹄牢牢抓地，身体压得更低，做出了冲锋的预备姿态
“就算我们用不了魔法，也要用这身躯，为紫悦和晓鱼拼出一条活路！！！”
没有魔力的光华，没有咒文的吟唱。
两位角兽公主，此刻如同最普通的战马，依靠着千锤百炼的体魄和超越生死的勇气，向着那不可名状的恐怖，发起了注定悲壮的冲锋！
塞拉斯蒂亚扬起前蹄，试图以纯粹的物理力量撞击怪物的下肢，吸引它的注意力。
露娜则如同幽灵般侧翼迂回，目标是那可能存在的薄弱环节。
她们的攻击在斑马怪那庞大的身躯和诡异的黑雾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但每一次蹄击，每一次冲撞，都蕴含着绝不后湍意志。
她们是在用生命，为同伴换取哪怕多一秒的喘息之机。
杂货铺内，回荡着肉体撞击硬物的闷响、怪物的低吼以及公主们压抑的痛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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