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厉声呵斥着围拢的马民，铁靴重重踏在石板上，掀起一阵尘土：“都滚开！别在这里碍眼！”
马民们慌忙后退，没马敢再多看一眼，只留下一条空荡荡的通路。
程晓鱼被两名护卫夹在中间，斗篷的阴影遮住了表情
塞拉斯蒂亚走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眼神写满了平静
两马一前一后走向皇宫的台阶，没有交谈，只有衣料摩擦的轻响和护卫整齐的脚步声。
程晓鱼的蹄尖在袖中轻轻叩着短刃柄，眼角的余光扫过宫殿门楣上
塞拉斯蒂亚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脚步微顿，低着头看了他一眼，紫眸里依旧没什么情绪：“害怕了？”
程晓鱼没回答，只是抬步踏上第一级台阶。
一步步往上走，身后的广场渐渐被宫殿的阴影吞没，
马民们的身影缩成模糊的黑点
走进宫殿的长廊，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程晓鱼的蹄子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和塞拉斯蒂亚鬃毛扫过地面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格外清晰。
“你好像不太喜欢这里。”
塞拉斯蒂亚突然开口，声音在长廊里荡开一点回音。
程晓鱼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塞拉斯蒂亚
“谈不上喜不喜欢，”
“因为我从来都没进来过”
塞拉斯蒂亚轻笑了声：“你知道吗？鲜活的代价，可能是随时被踩碎。就像刚才广场上的马民，他们的命，有时候还不如宫殿里一块地砖金贵。”
程晓鱼的指尖在袖中攥紧了些：“所以你就觉得，待在这里才是安全的？”
她突然顿住脚步，瞳孔在刹那间收缩成针尖。
方才还挂在嘴角的淡漠笑意僵住，
转而被一种近乎扭曲的亢奋撕裂
她缓缓俯下身，视线牢牢锁在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程晓鱼身上：有嘲弄，有疯狂，还有一丝被窥见内心的难堪。
那张素来平静的脸此刻狰狞的纹路从眼角蔓延开，却偏要扯出一个夸张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炸开，撞在鎏金的梁柱上，反弹回来时带着尖利的回响
她笑得浑身发抖，眼泪都快笑出来，却在笑声最盛时突然收声
凑近程晓鱼的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咬着牙
“你以为看穿了什么？以为我困在这金丝笼里很可怜？”
蹄子猛地捏住程晓鱼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眼睛：“我是可怜，可怜你们这些揣着‘正义’的蠢货，永远不懂——想要站得稳，就得踩着别饶骨头。”
“你以为我狰狞？等你尝过被全世界背叛的滋味，再来看我这张脸，不定会觉得，这才是活下去的样子。”
“你知道这宫殿的地基下埋着多少白骨吗？知道每块金砖上都沾着多少马民的血泪吗？安全？不过是用别马的命铺出来的假象！”
程晓鱼被迫仰着头，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魔法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没有后退，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底的狰狞
“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
塞拉斯蒂亚猛地直起身
“从出生那起，我就被钉在这王座上，连呼吸都要按照规矩来！他们敬我、怕我，可谁他妈问过我想不想要这一切？”
“鲜活的代价是被踩碎？那被关在金笼子里的代价是什么？是看着自己一点点腐烂，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长廊里的护卫吓得低下头，没马敢抬头看。
程晓鱼蹄子在袖中扣住短刃，却没动
他看出来了，塞拉斯蒂亚的疯狂里藏着深深的绝望，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塞拉斯蒂亚喘着粗气，紫眸里的猩红渐渐褪去，只剩下疲惫的空洞。
她挥了挥蹄子，声音沙哑：“带他去地牢。”
护卫一愣：“殿下，您不是……”
“我去地牢！”
她厉声打断，转身往长廊深处走去，背影在昏黄的光线下佝偻着
程晓鱼被护卫推搡着往相反的方向走，经过塞拉斯蒂亚刚才站过的地方时
他低头瞥了一眼——地面上落着一根银白的鬃毛，在尘埃里闪着微弱的光……
……
……
地牢的石阶陡峭湿滑，每往下走一步，霉味与铁锈味便浓重一分。
壁火把光线投在程晓鱼脸上，忽明忽暗
护卫推搡的力道不轻，程晓鱼却脚步稳当，目光扫过两侧囚室
铁栏后有蜷缩的身影，有对着墙壁喃喃自语的，还有眼神空洞如枯井的。
这些马身上都带着深浅不一的伤痕
“哐当”一声，最深处的囚室铁门被拉开，护卫粗暴地将他推了进去。
门闩落下的声响在狭空间里格外刺耳，惊得角落里一只老鼠窜进辆草堆。
程晓鱼转过身，看着铁门外护卫离去的背影，缓缓松开了攥紧短刃的蹄子。
囚室简陋得只有一张石床和一堆散发着潮气的稻草，墙壁上布满划痕
像是用蹄子或石块刻下的印记。
他走近细看，那些划痕里竟藏着断断续续的字
“三月初七，雨”
“家有幼子”
“塞拉斯蒂亚疯了”……
最后一行字刻得极深，边缘的石屑都新鲜，像是刚刻下不久。
程晓鱼蹄尖拂过那道刻痕，突然明白塞拉斯蒂亚那句“腐烂”并非虚言
这宫殿的光鲜之下，连地牢的墙壁都在记录着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提着食盒的老仆蹒跚走来，隔着铁栏递进来一碗水和一块干硬的麦饼。
他抬头时，程晓鱼看清他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怜悯
“别硬抗，殿下……哦不，塞拉斯蒂亚她近年性子越发难测，前几日有个骑士顶撞了她，第二就被扔进了‘蚀骨池’。”
程晓鱼接过水碗，指尖触到碗沿的冰凉：“蚀骨池？”
老仆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是地牢深处的毒池，池水里掺了蚀骨草，沾一点皮肉就烂……”
他突然住了口，慌忙摆蹄子
“不了不了，被听见要掉脑袋的。”
完佝偻着背匆匆离去
程晓鱼捏着那块干硬的麦饼，望着铁栏外摇曳的火光。
塞拉斯蒂亚的疯狂、囚室的划痕、老仆的话……他忽然想起刚进宫殿时看到的金砖铺地，原来那些金光闪闪的砖块之下，是无数这样不见日的角落，是无数被碾碎的希望。
石床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程晓鱼猛地转身，看到稻草堆里露出一角衣角——那里竟藏着一匹白色的马
那马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伤痕，却在看清程晓鱼时突然睁大眼睛
“你是……城外反抗军的马？？”
那马声音嘶哑
“我是被抓来的斥候………”
“公主都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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