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升高，巷口的晨雾散得干干净净，风也软了些，街头传来贩叫卖包子的吆喝声，衬得商行前厅的气氛，比方才松快了几分。
沈青梧刚把桌上的算盘归拢好，就见阿明揣着个布包，快步从外面进来，额角沾着薄汗，脸色却比出门时沉了些。
“阿青姐，电报查到了！”阿明反手关上大门，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电报纸，递到沈青梧面前，“送姨和阿远的兄弟拍来的，巳时刚到张家村，老周叔已经接走了，人都安全，就是路上遇到城门口巡岗的，看了假账册的封面，没多拦。”
沈青梧接过电报，指尖划过“人安”两个字，悬了半夜的心终于落了大半。
电报纸还带着街头的寒气，字里行间的安稳，让她眼底的沉郁淡了些——只要姨和阿远没事，她接下来应对佐藤、盯紧码头，就没了后顾之忧。
“安全就好。”顾晏辰凑过来看了眼电报，点头道，“让老周把假账册藏在张家村的地窖里，别跟真账册的抄本放在一起，免得万一出意外，两头都受影响。”
“我已经在电报里跟老周叔了，他会藏在村头老槐树的树洞里，没人能找到。”
阿明擦了擦汗，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警惕，“对了阿青姐，我刚才从电报局回来，总觉得有人跟着我。走到巷口拐角时，我故意放慢脚步，瞥见个穿深灰巡捕服的背影，跟早上那个李三一模一样——他没走，还在盯着商行！”
沈青梧握着电报的手顿了顿，眼底刚褪去的锐利又冒了出来。
果然，李三没那么容易放弃，佐藤让他跟着巡捕来取账册，本就没打算只“取账”这么简单，怕是还想盯着商行的动静，确认她有没有藏真账册，或是安排其他动作。
“他没跟你进巷吧？”顾晏辰问道，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后院的兄弟还藏在仓库里，要是李三敢带人来搜，必须先把人拦下，绝不能暴露布控的事。
“没敢进！”阿明摇头，“我进巷的时候，故意回头看了一眼，他就站在巷口对面的包子铺前，假装买包子，眼神却一直往这边瞟。我没敢多停留，快步跑回来了，应该没被他发现异常。”
沈青梧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巷口望去。
果然，对面包子铺前站着个深灰身影，背对着商行，手里拿着个包子，却没吃，脑袋时不时往巷口的方向转——正是李三。
她放下窗帘，语气冷静：“不用管他，他不敢单独进来，最多就是盯梢。要是他敢带巡捕再来，后院的兄弟会应付，我们现在的重心，还是码头的布控。”
话音刚落，商行后门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三短两长，是雀儿和商行约定的暗号。阿明立刻起身：“我去开门，应该是雀儿哥派来传消息的。”
门开后，进来个穿短打的青年，脸上沾着点灰尘，手里攥着一张折叠的纸条，见到沈青梧和顾晏辰，立刻拱手：“沈姐，顾先生，雀儿哥让我来报信。佐藤已经收到王探长送过去的账册，翻到夹层里的纸条后，没起疑心，还让李三不用再盯商行，赶紧回领事馆复命——只是李三没听话，还在巷口守着。”
“佐藤果然信了。”顾晏辰松了口气，接过青年递来的纸条，展开一看，是码头布控的调整细节，“另外，十六号泊位的部署也改了，一队兄弟藏在废弃仓库，另一队藏在对面巷子，还加了两个暗哨，盯着江面的动静，防止商船提前靠岸。”
沈青梧凑过去看纸条，指尖点在“暗哨位置”那一行：“暗哨的位置选得好，正好在仓库和巷子的中间，要是有领事馆的人增援，能第一时间报信。对了，商船的大概吨位和靠岸时间，雀儿那边确认了吗？”
“确认了！”青年点头，语气笃定，“雀儿哥从码头的搬运工那里问来的，商船是‘大和号’，载重五十吨，大概在二十五号子时靠岸，船上除了鸦片，还有五个日本兵，都带了枪。雀儿哥，到时候他会先解决日本兵，让沈姐这边，等巡捕房的冉了正面牵制，别让佐藤的人靠近泊位。”
沈青梧点头，心里的部署渐渐清晰：“你回去告诉雀儿，二十五号子时前，我会让阿明带两个青帮的兄弟，去码头跟他汇合，帮忙盯着巡捕房的动静。要是李三敢偷偷去码头报信，就让兄弟先把他控制住，别坏了截货的事。”
青年应了声，又叮嘱道：“雀儿哥还，让沈姐心那个穿黑衣服的人，昨有人在领事馆附近，看到一个左手戴黑手表的男人，跟佐藤了几句话，不知道是不是松井的那个人。”
这话让沈青梧的脸色又沉了几分——那个黑衣人果然没消失，还在跟佐藤接触，不定也盯上了二十五号的鸦片。
她攥紧指尖，语气凝重：“我知道了，让雀儿也多留意，要是看到那个黑衣人，别轻举妄动，先记清他的样子，等截完货再。”
青年拱手告辞，阿明送他到后门，回来时低声道：“李三还在巷口，刚才我送他出去，看到李三掏出个哨子，好像在跟什么人打暗号。”
沈青梧眼神一凛：“看来他是想找帮手，不定要去码头查探。顾晏辰，你现在去码头找阿坤，让阿坤多派两个兄弟，盯着李三的动静，要是他敢靠近十六号泊位，就悄悄把他引开，别让他发现布控的兄弟。”
“好，我现在就去。”顾晏辰拿起外套，快步往门口走，“商行这边就交给你和阿明，要是有情况，让阿明去码头找我。”
看着顾晏辰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沈青梧走到桌前，拿起那张码头地形图，指尖在“大和号”的标记上划过。二十五号的截获，不仅要应对佐藤的人、船上的日本兵，还要提防神秘的黑衣人，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
阿明站在一旁，见她神色凝重，轻声道：“阿青姐，你别担心，顾先生和阿坤哥都是好手，李三就算找帮手，也掀不起风浪。再了，雀儿哥的人也在码头盯着，肯定能顺利截到鸦片。”
沈青梧抬头，眼底重新聚起劲：“我不是担心，是要确保万无一失。佐藤的鸦片，是他给日方输送资金的关键，截了这一批，就能断他一半的活路，也能为后续查‘狸猫计划’，多争取些时间。”
巷口的包子铺前，李三收起哨子，转身往码头的方向走。
沈青梧撩起窗帘，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想查码头的动静？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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