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周末午后，阳光斜斜地淌过园丁区的楼道，在晓雅家的木门上投下块暖黄的光斑。沈浩提着半袋苹果走在前面，苹果是妈妈早上从批发市场挑的，红通通的还带着点晨露的潮气；苏晴跟在后面，手里攥着本旧笔记本，封皮上写着 “笔记整理”，是特意用来记林叔叔情况的。
门 “吱呀” 一声开了，晓雅的笑脸先探出来，马尾辫晃得叮当响：“沈浩！苏晴姐！你们来啦！” 她身后，晓雅妈妈正系着围裙擦桌子，看见他们来，赶紧往屋里让：“快进来坐，刚煮了红枣茶，还热着呢。”
客厅里的光线有点暗，窗帘拉着大半。林父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本卷边的《初中语文教案》，封面是淡蓝色的，边角都磨得发白。他看见沈浩和苏晴，原本发直的眼神动了动，慢慢坐直了些，却没像以前那样笑着打招呼，只是轻轻 “嗯” 了一声，指尖在教案封面上无意识地蹭着。
“林叔叔，我们带了苹果，您尝尝。” 沈浩把苹果放在桌上，顺势坐在沙发边，目光落在那本教案上，“这是您以前教书用的吗？我看里面夹着好多作文纸。”
林父的喉结动了动，才慢慢开口：“嗯，前几年在乡下教初中语文，这上面记着学生的错题，还有作文评语。” 他翻开教案，里面夹着的泛黄作文纸上，红笔评语工工整整，“以前还帮学生制定学习计划，哪个阶段该练阅读，哪个阶段该背古诗，都记在这上面……” 话到一半，他突然合上书，像是怕再翻下去，会勾起更多没完的话。
苏晴趁机接过话头，语气放得轻软：“林叔叔，您以前在教育局做文书，是不是常跟教辅资料打交道呀？晓雅您还帮学校选过资料呢。”
这话让林父的眼神亮了一瞬，又很快暗下去。他从抽屉里翻出个旧文件夹，里面装着几叠打印纸，是以前在教育局整理的《县域教辅资料目录》：“那时候负责统计全县的教辅需求，哪个年级需要什么资料，哪个出版社的同步练习更贴合教材，都得记清楚。有时候还会帮学校避坑，别买了重复的没用的……” 他指着目录上的标注，手指却有点发颤，“现在这些，也没用了。”
晓雅妈妈端着红枣茶过来，听见这话，眼圈红了：“他以前在教育局，跟这些打交道，后来去乡下教书，也总帮同事整理资料，谁知道……” 话没完，就被林父轻轻拉了拉胳膊，剩下的话咽回去，变成一声低低的叹。
苏晴喝了口红枣茶，温热的甜意滑进喉咙，心里的想法更清晰了。她看向沈浩，递了个眼神，才慢慢：“林叔叔，我们最近上学路过县一中，发现附近都是卖零食的卖部或者文具店，没有专门的教辅书店。学生想买本同步练习，要么得跑老远的新华书店，要么就得等学校统一订，特别不方便。”
沈浩立刻接话，声音里带着点急切：“对！上次我想买本数学《全解》，跑了三家文具店都没有，最后还是我妈托人从市里带的。要是咱们区门口开家教辅书店，离一中近，学生上学放学都能买，肯定受欢迎！您懂教辅，选的资料肯定比别人好！”
“开书店？” 林父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自嘲，他往后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我在教育局坐惯了办公室，在学校站惯了讲台，哪会看店卖书？连怎么跟人讨价还价都不会，万一赔了，你们攒的那些‘创业基金’……” 他没下去，只是摇了摇头，“我已经让你们阿姨和晓雅跟着我操心了，不能再把你们的钱搭进来。”
“不是搭进去！是我们一起投资！” 苏晴往前坐了坐，语气更诚恳，“我们出钱，您出经验，我和沈浩放学还能过来帮忙看店、整理资料，晓雅也能在店里写作业，一点不耽误学习。就算刚开始生意不好，咱们也能慢慢调整，比如先少进点货，或者帮学生免费答疑，吸引客源！”
“我……” 林父张了张嘴，却没出话。他看着桌上的《教辅资料目录》，那些熟悉的书名像是在提醒他曾经的价值，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 在家喝酒，连女儿的作业都没心思管，又觉得那些价值早就没了。“我没开过店，怕做不好，辜负你们的期待。” 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头垂得更低了。
晓雅突然平爸爸身边，拉着他的胳膊，眼泪掉了下来：“爸！我相信你！你以前教学生那么厉害，选资料肯定也厉害！我以后放学就来帮忙，帮你擦桌子、整理书单，苏晴姐和沈浩也会帮你，咱们肯定能做好的！” 她的眼泪落在林父的袖口上，晕开一片湿痕。
林父摸了摸女儿的头，眼里也泛起了红，却还是没松口。他拿起桌上的选址图，指尖在 “县一中侧门” 的标注上反复蹭着，纸上的铅笔印都被蹭得模糊了。沈浩还想再什么，被苏晴悄悄拉了拉胳膊 —— 她看见林父的喉结在动，眼神里有挣扎，却还没到松口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沈浩和苏晴一放学就往晓雅家跑。他们把区平面图贴在墙上，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 “学生动线”“家长接送点”，还在旁边贴了张纸条，写着 “早 7 点 - 8 点、晚 5 点 - 6 点为客流高峰”；苏晴和林父一起整理书单，林父凭着记忆列出各年级的热门教辅，却总在 “进货数量” 那一栏犹豫半，迟迟不敢下笔；晓雅帮着把抄好的书单剪成条，按年级分类贴在纸板上，画了太阳和星星，却没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地炫耀，只是偶尔抬头看看爸爸的脸色。
周末的晚上，晓雅家的客厅亮着灯到很晚。桌上摊着选址图、书单和进货清单，林父拿着铅笔，在 “进货价” 那一栏反复画圈，却始终没写下一个确定的数字。沈浩和苏晴坐在旁边，偶尔两句 “咱们可以先进 10 本试试”“新华书店王经理可以退换货”，却不敢再多 —— 他们能感觉到，林父心里的那道坎，还没迈过去。
晓雅妈妈端来切好的梨，放在桌上，轻声：“太晚了，让孩子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再。” 林父没话，只是点零头，目光还停在书单上。
沈浩和苏晴起身要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听见林父开口了：“那本《中考真题汇编》……” 他顿了顿，像是在鼓足勇气，“新华书店现在有最新版吗？”
沈浩和苏晴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惊喜，正要回答，却看见林父又低下头，手指捏着书单的边角，没再往下。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林父握着书单的手上，他的指节微微泛白，像是有话要出口，却又被什么堵在喉咙里。
“林叔叔，我们明去新华书店问问，顺便帮您看看最新版的样书。” 苏晴轻声，她知道，这是林父第一次主动提起教辅的事，是松动的迹象，却还没到最后的决定。
林父没话，只是轻轻 “嗯” 了一声。
沈浩和苏晴走出楼道，晚风带着梧桐叶的清香吹过来，却没吹散他们心里的期待。晓雅站在门口，声：“谢谢你们。” 苏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等林叔叔想通，不急。”
可他们都没出口的是，当林父问起《中考真题汇编》的时候，桌上的那盏台灯，正好照在他的眼睛里，有了一点久违的光 —— 只是那道光，能不能变成最后点头的勇气，谁也不知道。
客厅里，林父还坐在桌前，手里捏着那本《初中语文教案》，封面的淡蓝色在灯光下，泛着一点温柔的光。他看着桌上的书单，指尖又一次落在 “县一中侧门” 的标注上，这一次，他没再蹭模糊铅笔印，而是轻轻按了下去，像是在感受什么，却始终没出那句 “好，咱们开”。
窗外的梧桐叶 “沙沙” 地响，像是在等一个答案，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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