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涯顶的异象彻底平息，皎洁的月光洒满山崖，四周寂静无声，仿佛刚才那惊动地的一幕只是幻觉。
但空气中残留的淡淡道韵和整个宗门尚未平息的骚动，都昭示着那并非虚妄。
萧烬在原地静静站立了片刻，仔细体悟着自身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并将那份对师尊浩瀚恩情的感激深深埋藏心底。
他没有急于离开，而是仔细整理了一下衣袍，拂去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阵法撤去后，风雪早已停止，他身上其实很干净），确保自己以最恭敬的姿态，前去复命。
当他步履沉稳地走回清弦峰主殿时，沿途偶尔遇到一些被异象惊动、远远张望的弟子或杂役。那些人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好奇，甚至是一丝恐惧，再无之前的轻视或嘲讽。萧烬对此视若无睹，他的心神，早已全部系于那座巍峨的主殿，系于殿中那位改变他命阅人。
主殿内，沈清弦正襟危坐，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心里七上八下，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他刚用神识“目送”萧烬离开望涯，满脑子都在复盘刚才那离谱的事件，并疯狂思考对策。
“道共鸣啊……这下可好，全宗门都知道了！明掌门和那群老家伙肯定要来找我‘谈心’！我该怎么解释？我随便罚个跪，徒弟就悟道了？这出去谁信啊？！”沈清弦内心哀嚎，“他们肯定会觉得我掌握了什么上古秘法或者揠苗助长的邪术！万一让我开个培训班怎么办？教别人怎么‘虐’出道共鸣吗？！”
他越想越头疼，感觉自己离“低调苟活”的目标越来越远。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沈清弦立刻收敛心神，强行压下所有杂念，脸上瞬间覆盖上那层万年寒冰面具，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
殿门被轻轻推开，萧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逆着月光，身形似乎比之前更加挺拔，周身气息内敛而沉凝，明明只是筑基中期，却隐隐透出一种与地相合的独特韵味。
他步入殿内，在距离沈清弦宝座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然后，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声音平和而坚定：
“弟子萧烬，复命。”
沈清弦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下方的少年身上。这一看，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萧烬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感激、带着坚定、甚至带着点动物般依赖的眼神。此刻，萧烬看向他的目光，清澈见底，却仿佛燃烧着两团无声的火焰！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毫无保留的、甚至带着某种宗教般虔诚的炽热光芒！
这眼神，太亮了！亮得有点烫人！仿佛他不是在看一个师尊，而是在仰望……一尊神只？！
沈清弦被这目光看得后颈窝有点发毛，差点没维持住高冷表情。他内心疯狂吐槽：
“嘶……这孩子，没事吧？悟个道把脑子悟坏了？这眼神怎么跟追星族见到偶像似的？不对，比那还夸张！这简直像是……信徒见到了他唯一的神？！”
“难道道共鸣还有洗脑的副作用？还是……他到底悟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把我给‘神话’了？！”
沈清弦心里直打鼓，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他本来只是想应付系统任务，结果好像用力过猛，把徒弟给整“魔怔”了？
他强作镇定，用尽可能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冷漠的语气，回应道：
“嗯，尚可。”
两个字，言简意赅，听不出喜怒，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他不敢多，怕多多错，万一哪句话又触发了徒弟哪根敏感的神经，让这眼神更炽热几分，他怕自己先顶不住。
然而，这简短的、近乎敷衍的评价，听在萧烬耳中，却如同！师尊“尚可”！这看似平淡的两个字，在萧烬那已经焊死的脑补滤镜下，自动翻译成了：“徒儿，你做得很好，为师很欣慰，你终于初步领悟了为师的深意，但道途漫漫，切不可骄傲自满，还需继续努力！”
顿时，萧烬眼中的光芒更加璀璨了，他再次深深一拜，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虽然他自以为很克制）：
“谢师尊教诲！弟子定当勤勉不辍，绝不辜负师尊期许！”
沈清弦：“……” 他好像什么都没教吧？怎么就教诲了？这脑补能力真是日益精进啊！
他看着下方那个因为自己一句“尚可”就激动得仿佛得了大肯定的少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方面，有种诡异的成就感（看我把孩子忽悠成啥样了），另一方面，是巨大的压力和心虚。
这师徒关系，好像……变质了？
不再是最初那种单纯的、甚至带点互相试探和无奈的系统绑定关系。也不再是后来那种他暗中操心、徒弟努力报恩的别扭温情。
现在，好像变成了一种……极度不平衡的、单向的、近乎信仰般的依赖和崇拜？
他沈清弦，何德何能，能承受得起这样一份沉重如山的、毫无杂质的信任和仰望？
他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瞬间重了千钧。以后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恐怕都会被徒弟进行深度解读和神圣化。这简直比当偶像派掌门压力还大！
“若无他事，便退下吧。稳固境界，勿要懈怠。”沈清弦挥了挥手，示意萧烬可以离开了。他需要静静，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质变”的师徒关系。
“是！弟子告退！”萧烬恭敬应声，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步伐坚定地离开了主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通往“道”（师尊）指引的光明大道上。
直到殿门重新合拢，沈清弦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瘫软在宝座上，感觉比跟同阶修士大战三百回合还累。
他揉了揉眉心，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喃喃自语：
“这叫什么事儿啊……本来只想当个完成任务的无情工具人，怎么感觉……把自己套牢了？”
殿外，月光如水。殿内，仙尊愁肠百结。
一种全新的、更加复杂而紧密的羁绊，就在这一晚，悄然生根发芽。未来的路，似乎更加……不可预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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