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手还搭在门框上，指节泛白。拔掉数据线后舱内安静得过分，只有应急灯的电流声在耳边低鸣。他想迈步，腿却像灌了铅，右眼突然传来一阵抽搐，像是有根细针从瞳孔往脑里钻。
他没倒下，靠着墙站稳，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视网膜边缘又浮现出那串数字——73%——一闪即逝，像被风吹散的灰烬。
“林玲。”他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切断所有外部链路，卫星、中继、量子信道，全关。”
“已经在做了。”她的回应从头顶传来，带着延迟的金属质感，“但你体内的虹吸还在继续。电源模块温度超标，再这样下去，整艘船都会成你的电池。”
楚河咬牙，抬手将左臂骨刺对准舱壁接地口，猛地插了进去。
一股反向电流窜上来，他浑身一震，膝盖差点弯下去。可刚稳住，身体却开始发虚——不是疲惫，是实实在在地变轻。低头看去，掌心竟能透出底下的金属纹路，皮肤正一点点失去颜色，像被洗掉的墨迹。
“透明化……已经到四成。”林玲的声音紧了一分，“你在吸收环境辐射，不只是电能，还有残骸里的高能粒子流。这不是系统漏洞，是某种激活机制。”
楚河没答。他知道这感觉不对劲，不是失控，更像是被什么推着走。他的身体正在变成通道，而源头就在右眼里。
就在这时，空气中裂开一道金线。
光影扭曲，凝聚成人形。卡门站在三步外，面具上的荷鲁斯之眼泛着冷光，嘴角微扬，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刻。
“欢迎加入永恒进化序粒”他，声音像冰水浇过铁皮，“你终于开始响应熔炉了。”
背后投影展开，一座巨大装置悬浮在虚空之中，炉心翻滚着螺旋状的dNA链，每一圈都与楚河的基因图谱完全吻合。
“你们造的？”楚河喘着气问。
“不。”卡门摇头，“我们只是唤醒者。你体内那东西，早在人类登月前就埋好了。南极、月球、八门……都是节点。而你，是唯一能串联全部坐标的活体钥匙。”
楚河冷笑，还想话，右眼却猛地一缩。一股热流从眼球炸开，直冲脊椎。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手臂透明度瞬间跳到五成以上，血管在皮下泛出淡蓝荧光。
“他撑不了三分钟。”卡门看着他，语气平静，“除非有人打断虹吸回路。”
话音未落，舱侧传来撕裂声。
阿伊莎从阴影里冲出来，左手缠满血藤，藤蔓末端收束成一根细长尖针，表面渗出暗红汁液。她一脚踩在控制台上，借力跃向楚河。
“别碰我！”楚河吼了一声。
“要么死，要么活。”她没停，直接扑上来，将藤针狠狠扎进他后颈下方的脊椎神经节。
剧痛炸开。
楚河眼前一黑，随即又被无数画面填满——
雨林深处，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婴儿走进地下实验室；
童年废弃的走廊，灯光忽明忽暗，有个声音在叫他名字；
还有他自己，穿着黑色长袍，站在基因熔炉前，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
记忆碎片像刀片刮过意识。他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
阿伊莎也在颤抖。她的血藤正疯狂搏动，像是在和什么东西争夺控制权。汗水顺着下巴滴落，砸在楚河肩头，混着血丝滑进衣领。
“我在把你拉回来。”她咬牙，“但它不想松手。”
舱内气压骤降，警报灯疯狂闪烁。三十米外的一面金属墙开始软化，银灰色的合金像蜡一样塌陷，流淌成一滩液态金属池。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氧气浓度急速下降。
“共生回路建立。”林玲的声音穿透杂音，“虹吸被导向血藤网络，代谢缓冲郑但负荷太大，舱体结构正在失效。”
楚河终于能呼吸。他趴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右眼的灼热感退了些，皮肤也不再继续透明，停在了六成左右。他抬起手，能看到骨头的轮廓。
“你还活着。”阿伊莎松开藤针，踉跄后退两步，靠在墙上喘息。她的左臂已经半数藤化，表皮出现金属腐蚀般的斑点，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过。
楚河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胳膊一软，又摔了回去。
“别动。”林玲，“你刚躲过粒子化，现在全身细胞都在重组。随便乱来，可能下一秒就散架。”
卡门的影像仍悬浮在原地，静静看着这一幕。
“有趣。”他，“血藤居然能充当生物阻尼器。不过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抬起手，指向楚河的胸口。
“纳米机器人已经进入生命维持系统，随循环气流扩散。它们不会杀你，只会让你慢慢变成更适合熔炉的容器——等你登陆月球基地，就是载体共鸣完成之时。”
影像开始消散，最后一句留在空中：“下次见面，你会跪着感谢我。”
光点熄灭。
舱内恢复昏暗，只剩应急灯微弱地亮着。
楚河仰躺在地，盯着花板。他的左臂骨刺还连着接地口，微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阿伊莎蹲下来，检查他后颈的伤口，指尖碰到皮肤时顿了一下。
“这里有东西。”她。
楚河皱眉：“什么？”
“不是血，也不是组织液。”她捻起一点透明液体，在指间搓了搓，“有点像凝胶，但带电。”
林玲远程调取检测数据，片刻后通报：“活性纳米集群，浓度极低，正通过你脊椎接口向神经系统渗透。目前行动缓慢，像是等待指令。”
楚河闭上眼。
他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放的——上一次接触月球信号时，就有种被“登记”的感觉。那时他还以为是系统认证，现在看，是标记。
“它们在等什么？”阿伊莎问。
“等我踏入基地核心区。”楚河睁开眼，声音低沉，“等我主动接入主控台。”
他伸手拔出骨刺，发出一声轻响。接地口冒出一缕青烟。
阿伊莎扶他坐起，血藤自动缠上他左臂，形成一层薄薄的生物护套，稳定能量波动。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楚河没回答。他盯着远处那滩液态金属，忽然想起什么。
“林玲，刚才舱壁融化的时候，有没有记录成分变化？”
“樱除了合金分解，还检测到微量有机碳残留，结构类似神经突触。”
楚河眼神一沉。
“不是意外融化的。是被‘吃’掉的。”
阿伊莎猛地抬头：“你什么？”
“这些纳米机器人，不只是改造宿主。”他缓缓站起身，靠在墙边，“它们还能操控无机物，构建生物-机械混合结构。卡门没实话，熔炉不需要我‘自愿’，它只需要我‘到场’。”
林玲沉默几秒：“建议立即终止登陆程序。”
“不校”楚河摇头，“我已经触发了协议，停下来反而会加速崩溃。而且……”
他摸了摸右眼，那里还在隐隐发热。
“我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我身上藏了多少东西。”
阿伊莎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扯断一段血藤，按在他左臂骨刺根部。藤蔓迅速包裹接口，形成一条生物导管。
“如果又要失控，我会再扎一次。”她，“但别指望我能救你第二次。”
楚河点头。
他扶着墙走向主控台，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身后，那滩液态金属正缓缓收缩，表面泛起细微波纹，仿佛底下有什么在蠕动。
林玲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登陆倒计时十七分钟，轨道校准完成。月球基地主入口已开启。”
楚河站在屏幕前，输入最终确认指令。
指纹验证通过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漆黑的屏幕上——右眼泛着微弱蓝光，左臂缠着血藤，皮肤半透明，像一具还没完工的躯壳。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玻璃。
倒影也抬起手，但动作慢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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