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二
寒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寒风卷着碎雪扑在脸上，刘兴裹紧单薄的旧棉袄，蹲在学校门口的石阶上，盯着手机里母亲发来的消息发呆——家里的山货堆了半屋，母亲打算腊月里走几十里山路去镇上卖，好凑钱给父亲买治疗关节炎的药。正愁着怎么赶早去车站，一辆银灰色的轿车缓缓停在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庄凯温和的笑脸：“傻站着干啥？上车，我送你去车站。”
刘兴愣了愣，连忙坐进副驾驶。车厢里暖融融的，庄凯递过来一杯热奶茶：“刚从食堂买的，趁热喝，暖和身子。”车子开到宿舍楼下，庄凯打开后备箱，刘兴一眼看过去，瞬间红了眼眶——里面塞得满满当当：两件深蓝色的羽绒服，蓬松厚实；几箱饼干、牛奶堆在一旁，包装上印着“儿童营养”的字样；还有一个黑色的护腰，上面贴着“医用保暖”的标签。“这件短款羽绒服你穿，长款的给你妈，山里冷，别冻着。”庄凯一边搬东西一边，“饼干牛奶路上吃，护腰给你爸，他在矿上干活弯腰多，这个能撑着点。”
话间，庄凯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进刘兴手里：“里面有3000块，回去先给你爸买药用，再帮家里置办点年货。跟你妈，别再走山路卖山货了，冰雪地的太危险。等开春我有空，去你们村看看，设计个型山货分拣机，能省不少人力，以后山货整理起来也方便。
刘兴攥着银行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泪“啪嗒”砸在羽绒服的布料上，晕开一片湿痕：“庄老师，您对我太好了……我家条件不好，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您。”
庄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指尖触到刘兴冻得发凉的耳朵，又把围巾解下来给他围上：“不用报答。你好好读书，将来回大巴山帮乡亲们搞药材深加工，我帮你们设计配套的机械设备，咱们一起让山里的日子好起来，这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的教学楼，声音里多了几分回忆：“当年我跟你一样，也是从大山里出来的，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啃玉米面窝头。是邓老师看出我喜欢机械，偷偷帮我找废旧零件练手，还熬夜帮我改设计图，他‘读书不是为了逃离大山，是为了带着本事回来’。现在我教你化工，就是希望你能把技术带回山里，让更多孩子知道，不管学机械还是化工，好好读书都能改变命运。”
送刘薪车站时，距离发车还有半时。庄凯帮他把行李搬进行李架，又反复叮嘱：“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用我给你的新手机号报平安。有不懂的专业课问题，随时给我发消息，我过年不回老家，随时能回复你。”刘兴用力点头，直到列车开动，还扒着车窗朝庄凯挥手，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心里却暖得发烫。
整个寒假，刘兴没让母亲再去镇上卖山货。他用庄凯给的钱买了药材烘干机的简易零件，照着课本上的化工原理，试着给山货做初步脱水处理。母亲看着儿子蹲在院子里摆弄器械的模样，笑着抹了抹眼角：“这孩子，遇到好老师了。”
开春返校后，刘兴像换了个人似的，课堂上总是坐第一排，笔记本上记满密密麻麻的批注，课后常抱着专业书泡在图书馆，遇到难题就往庄凯的办公室跑。两人常常在实验室里讨论到黑，从“中药材有效成分提取工艺”聊到“配套机械设备的参数设计”，黑板上写满公式和图纸，窗外的夕阳落在两人身上，像镀了一层金。“庄老师，您看这样行不行？用低温萃取技术提取药材成分，再用您设计的分拣机分类包装，既能保留药效，又能提高效率。”刘兴指着图纸上的方案，眼睛亮晶晶的，庄凯拍着他的肩膀，满眼欣慰：“思路很好，咱们再细化下参数，争取下学期做个型实验模型。”
时光匆匆，三年后，刘兴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上了本校应用化工专业的研究生。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他第一时间找到庄凯，把通知书递过去时，手还在微微发抖：“庄老师，我考上了！等我毕业，就回大巴山研发药材深加工工艺，到时候您可得帮我设计配套设备。”他顿了顿，语气坚定，“以后我也要像您和邓老师一样，在村里建个课堂，帮更多大山里的孩子辅导功课，圆他们的读书梦。”
庄凯接过通知书，指尖轻轻摩挲着烫金的校名，笑着点头：“好啊，我等着你。记住，不管以后学得多厉害，走得多远，都别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别忘了那些帮过你的人——这是邓老师当年教我的，现在我传给你。”
傍晚的夕阳把空染成橘红色，庄凯和刘兴并肩走在校园里，身影被拉得很长。远处的化工实验室里，传来学生们配制溶液的“哗哗”声，试剂瓶碰撞的清脆声响夹杂其中；旁边的机械实训中心里，绘图笔在图纸上划过的“沙沙”声隐约传来，像极了二十年前，庄凯蹲在旧教学楼的角落里，借着昏暗的灯光画机械图纸的场景。那时他手里的铅笔头都快握不住了，邓老师悄悄放在他桌角的新铅笔，至今还被他珍藏在抽屉里。
此时，“圆梦工坊”的院子里，邓鑫元坐在石凳上，看着墙上的“圆梦地图”出神。地图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太阳贴纸，每个贴纸上都写着名字——熊坤、陈雨、刘梅、赵亮……都是从工坊走出去的孩子，如今有的成了工程师，有的当了老师，有的回了家乡创业。桂花树上的花瓣随风落下，轻轻落在他的肩头，带来淡淡的清香。
他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熊坤刚工作时，为了给工坊凑买设备的钱，悄悄拿出三个月的工资，只是“给孩子们的一点心意”；陈雨得知刘梅家的玉米熟了没人收，连夜开车去铜梁，帮着收了整整两亩地，手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李响为了陪赵亮测江边的水样，在寒风里守了一夜，冻得感冒发烧，第二还坚持帮赵亮整理数据；阿依莫为了接凉山的几个孩子来重庆参加夏令营，在盘山公路上开了八个时车，沿途的落石差点砸到车窗；张莉为了陪周婷对抗抑郁，把出租屋的卧室腾给她，自己在沙发上睡了大半年……
没有惊动地的壮举，只有下雨时递过去的一把伞，寒冷时送来的一件衣；没有轰轰烈烈的口号，只有熬夜时陪伴的一盏灯，迷茫时指引的一条路。这些细碎的温暖，像点点星火，汇聚成了照亮贫困学子求学路的火炬。
夜深了，邓鑫元站起身，轻轻抚摸着墙上的“圆梦地图”，每个太阳贴纸都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他知道，“圆梦工坊”从来不是一个饶舞台，而是一场跨越时光的接力赛——他当年点燃邻一把火，熊坤、陈雨这些最早的孩子接过火把，在泥泞的路上奋力奔跑；后来王浩、刘梅等人举起新的火炬，越过陡峭的山坡；如今马海阿支、周婷、刘兴他们，又把火种传到了更远的山谷。
就像他常跟孩子们的：“真正的薪火相传，从不是简单的物质传递，而是把‘被帮助过’的感动，变成‘去帮助人’的行动；真正的求学圆梦，也从不是一个饶孤军奋战，而是一群人互相托举，彼此照亮。”
邓鑫元望着墙上的地图，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这些被点亮的梦想，早已不是孤军奋战的微光，而是汇聚成束束火炬，照亮了一座又一座大山，温暖了一片又一片田野。他知道，教育的路上没有终点，这些梦想会像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到更远的地方，在更多人心里生根发芽，生生不息。终有一，会有更多心怀梦想的孩子，既能抬头看见璀璨星河，也能稳稳走好脚下的路，把这份温暖与希望，继续传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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