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遥坐在副驾驶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卡扣。
黑色真皮座椅的凉意透过薄薄的棉质裙摆渗进来，她却觉得掌心发潮，连带着呼吸都比平时沉了些。
苏砚深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抬了抬，余光瞥见她紧抿的唇——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唇瓣会抿成一道苍白的线，像被冻住的湖面。
他放缓了车速，在等红灯的间隙侧过身，将中控台上的温水递过去：“烫吗？我提前晾了十分钟。”
保温杯的杯壁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林星遥接过时指尖颤了颤，低头对着杯口呵了口气，才声：“不烫。”
“等会儿做检查别害怕，”苏砚深重新发动车子，声音比平时更温和，“李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只是问问情况，不会疼的。”
林星遥点点头，目光转向窗外。
车子驶进市中心的医院区域，路边的梧桐树叶子被秋风染成金黄，一片片落下来，像极了她时候在老家院子里见过的银杏叶。
记忆突然窜出来——那也是个秋，兄长林知言蹲在院子里教她叠纸飞机，纸飞机飞起来的时候，她笑着拍手。
可是后来——
“一个哑巴，笑起来也这么碍眼。”父亲的声音像冰锥，扎得她瞬间收了声。
那晚上，母亲秦桉把她的布偶扔在地上，踩着布偶的脸：“要是知言还在，哪轮得到你占着林家的位置？”
那些画面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来，林星遥下意识地攥紧了保温杯，指节泛白。
苏砚深察觉到她的僵硬，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林星遥回神，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想园子里的猫。”
苏砚深知道她没实话，但没有追问。
他清楚林星遥在想什么。
自从长子林知言三年前车祸去世后，他们是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这个“不会话”的女儿身上，觉得是她“害死”了哥哥，是林家的“灾星”。
车子停在医院门诊楼前，苏砚深先下车，绕到副驾驶座这边替林星遥开车门。
他伸手想去扶她，却见她目光突然定在不远处的花坛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崽崽？”苏砚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沉。
花坛边站着三个人——林豪穿着熨烫平整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眉宇间带着惯有的严厉；秦桉穿着米色风衣，手里拎着一个名牌包，正和身边的女人着什么；而那个女人，苏砚深查过资料也有印象——是林知言的未婚妻也是和林星遥一起长大的好友，温知夏。
穿着一条深色连衣裙，脸上化着精致的妆，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菊花，显然是来给林墨言扫墓的。
她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到林星遥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被冰冷取代。
林星遥下意识地往后退，想躲进车里，却被苏砚深牢牢握住了手。
他的手心温暖而有力，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勇气。
“躲什么？”苏砚深的声音很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你没做错任何事。”
林豪也看到了他们，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几步走过来，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林星遥：“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桉跟在后面，看到林星遥时，语气里满是嫌恶：“真是晦气，出来扫个墓都能遇到你。你是不是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林星遥被他们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不出来。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苏砚深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衣服里。
苏砚深将林星遥护在身后，目光冷冽地看向他们：“林先生，林太太，请注意你们的言辞。星星是我的妻子，我带她来做身体检查，有什么问题吗？”
林豪愣了一下，脸色一变，“苏总，她就是一个哑巴，根本配不上你。”
秦桉紧接着，“对，我们薇薇竞价优秀，她……”
“闭嘴！”苏砚深的声音陡然变冷，周身的气场瞬间压得人喘不过气，“首先，星星不是哑巴，她现在能正常话。其次，知言的车祸是意外，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最后，你们作为她的父母，不仅没有尽到抚养义务，反而长期虐待她，要是我追究起来，你们觉得自己能脱得了干系？”
林豪被他怼得脸色涨红，却不敢反驳。
苏砚深的身份摆在那里，苏氏集团的影响力无人能及，他得罪不起。
秦桉却不甘心，她上前一步，指着林星遥的鼻子：“苏总，你别被她骗了！她就是个白眼狼，要不是救她，知言也不会死！”
林星遥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哥哥的死……不是我……”
这是她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反驳，秦桉愣了一下，随即更加生气：“你还敢顶嘴？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她着就要伸手去打林星遥，却被苏砚深一把抓住了手腕。
苏砚深的力道很大，秦桉疼得龇牙咧嘴：“苏总，你放手！这是我们林家的家事，和你没关系！”
“从你们虐待星遥的那起，她的事就和我有关系了。”苏砚深的眼神冷得像冰，“我再警告你们一次，林星遥的事以后归我管，跟你们没有关系，再有下次，林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温知夏一直站在旁边没话，这时才上前拉了拉秦桉的胳膊：“阿姨，算了，我们还要去给知言扫墓呢。”
她的目光落在林星遥身上，带着愧疚，“星遥，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好，但知言的死……”
“知夏，”林星遥打断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忍着嗓子的刺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死哥哥。那他问我要不要吃糖炒栗子，要带一份给你……”
温知夏的身体僵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当然记得那的事——出去接林星遥回家的林知言是为了给自己带糖炒栗子，才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因为是自己突然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带一份回来。
这些年，她一直把这份愧疚藏在心里，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林星遥身上，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因为是她害死了林知言。
“够了！”林豪喝止了她们，他看了一眼苏砚深，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者，脸上有些挂不住，“我们走！”
秦桉还想什么，却被林豪拉走了。
温知夏最后看了林星遥一眼，眼神复杂，然后也跟着离开了。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林星遥还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苏砚深轻轻把她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没事了，他们走了。”
林星遥埋在他的怀里，不愿意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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