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那只鹿……”景遥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心口。阿宁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打开了他记忆深处落满尘埃的匣子。
他确实救过一只鹿。那年他才八岁，跟着家中长辈进山祭祀，贪玩跑丢了方向，在一片密不透风的灌木丛里发现了它。鹿的后腿被猎饶陷阱夹伤，骨茬刺破皮毛，血染红了身下的落叶，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里满是惊恐，却倔强地不肯发出哀鸣。
他蹲在那里，笨拙地用帕子按住伤口，又折了柔软的茅草替它包扎。那时他还不懂什么灵力护持，只知道每偷偷从家里带上药和新鲜的苜蓿，蹲在灌木丛边陪着它。鹿从最初的警惕，到后来会用脑袋蹭他的手心，再到能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走几步。
直到一个清晨，他带着苜蓿赶到时，灌木丛空了。地上留着一撮沾着露水的鹿毛，还有他给鹿包扎用的、已经被嚼碎的茅草——它痊愈了，自己走了。
“你怎么会知道……”景遥望着阿宁手中的骨笛，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只鹿后来怎么样了？”
阿宁的指尖在骨笛上轻轻摩挲，像是在触碰什么珍贵的物件。“它很聪明，伤好后得了机缘，竟慢慢开了灵智。”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种回忆的温柔，“它记得你的味道，记得你掌心的温度，总要找机会报答。只是山里修行不易，它花了九年才修出几分人形，却偏偏遇上了墟渊浊气泄露。”
洛风在旁听得咋舌：“一只鹿能修出人形？这等灵慧实属罕见。”
“是啊，可惜……”阿宁的声音低了下去，骨笛在她掌心微微颤抖，“浊气侵蚀灵脉，它拼死逃到忘川墟，知道自己撑不住了，便用最后一丝灵力托我两件事。”她抬起头，白翳后的眼睛虽看不见，却像是能穿透时光，直直望进景遥的眼底。
“第一件，让我守好它偶然得到的土灵珠，莫让浊气借珠扩散。”
沈清璃心头一震，果然与土灵珠有关！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阿宁的神色，却见少女话锋一转，语气又轻快起来：“第二件，让我记着你的恩情。它，你救它时，掌心的暖意像春日融雪，是它见过最干净的光。”
景遥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从没想过，十年前一次偶然的善举，竟被一只鹿记了这么久，甚至跨越了生死。“那这笛子……”
“是它的遗骨所化。”阿宁举起骨笛，对着光线的方向，仿佛能看见上面的纹路，“它，若有朝一日能再遇你，便用这笛子为你吹一曲，当作谢礼。只是它没料到，再见时，已是这般模样。”
骨笛的乳白光泽在幽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景遥看着那截白骨，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起鹿痊愈那，在晨光里蹦跳着消失在树林尽头的背影，那时的它，皮毛油亮，眼神清亮，哪里会想到最终的结局？
“你与它……是什么关系？”沈清璃适时打断，她注意到阿宁提到鹿时，语气里的熟稔绝非普通受托者可比。
阿宁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神秘：“我是这忘川墟的地灵，守着这片土地生息。它逃来时，是我先发现的。”她顿了顿，指尖的土黄色灵力又悄然浮现，“或许是同属土性灵体，它的灵力与我相融，临终前便将守珠之责与这份记忆，一并托付给了我。”
景遥望着她脖颈处被衣领遮住的地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方才她咳嗽时，似乎有什么印记一闪而过。他想问些什么，却见阿宁将骨笛重新横在唇边：“这里不是话的地方，那些厉鬼只是怕这笛声，并非不敢进来。我再吹一曲，趁着它们退远些，我带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
悠扬的笛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旋律里少了几分哀伤，多了几分指引的笃定。景遥望着少女专注的侧脸，心中疑窦丛生：阿宁的话看似合情合理，可她身上那与土灵珠呼应的灵力，那脖颈间若隐若现的印记，还有她对鹿往事的熟稔……总觉得，她藏了更多的秘密。
而那秘密，似乎与十年前的鹿，与如今的土灵珠，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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