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路上保重。”
彦卿看着星槎远去，眼中倒映着老人那落寞的背影。
陈老姓陈，陈七是他孙子。
每一个云骑军自入伍之日起，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而作为他们的家人，在那一则要做好“失去”的准备。
握了握拳，彦卿转身对慕容晴：“慕容姑娘，请带路吧。”
回慕容府的路程比彦卿想得要长，苍兰舟远看只剩半艘舟在星海中孤零零地漂泊，可真当他们入舟后，面积还是很可观的。
似是知道彦卿心中所想，慕容晴盈盈一笑，话语中有着她身为苍兰舟饶骄傲：“全盛时期的苍兰舟，可丝毫不比罗浮曜青差哦！”
一路上，慕容晴给彦卿介绍了目前苍兰舟的情况，彦卿这才彻底了解他们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只要解决了内忧，外患便不足为惧。”彦卿沉思，“依姑娘所言，眼下苍兰舟早已分裂成了两大派系，步离人就潜藏在两大派系之中，可步离人不会轻易让我们撕下它的伪装…”
“是的。以我所在的慕容家族为例，我们属于赞成反击的革新派，眼下整个仙舟联盟动荡不安，更需要打破陈归，只要能复兴苍兰…”
“那么另一派算`守旧派'？守的是什么？”
慕容晴神色黯然：“昔日家兄以半截苍兰城与牺牲的苍兰城民铸成虚空箭矢守卫苍兰，如果要破碎虚空，需要动用这支箭矢的全部力量，以郭家为代表的一些人主张维持现状，等待援军…”
彦卿感到了事情的复杂。
主张革新，苍兰必然会元气大伤。
被动等待，步离人迟早蚕食殆尽。
慕容府的青铜门环在星辉中泛着幽蓝光泽，彦卿的手指刚触到门扉上的云纹，突然听见金属碎裂的脆响。他低头，发现足下青砖竟布满蛛网状裂纹，细看之下每道裂痕深处都闪烁着诡异的暗红色光芒。
\"这是一周前步离人突袭留下的。\"慕容晴的裙裾拂过破碎的砖石，\"他们想破坏星槎矩阵的十二座基站。\"
穿过三重月洞门，彦卿终于明白苍兰舟的破损程度。本该悬浮在空中的星槎基站半数坠毁，残骸像折断的鹤颈垂挂在云阶两侧。最东边的基站完全解体，数以万计的青铜齿轮漂浮在真空里，每个齿轮表面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灵纹——那是历代云骑军将士的姓名。
\"郭家坚持要保留这些遗迹。\"慕容晴驻足在一根断裂的蟠龙柱前，指尖划过柱身上深可见骨的爪痕，\"他们这是苍兰舟的荣耀印记，可在我看来...\"她突然收声，远处传来玉磬清鸣，惊起栖息在废墟中的青鸟。
十二重纱幔次第卷起，彦卿在漫飘落的冰绡中看见端坐主位的身影。那人穿着素白长衫，长发如墨垂落腰间，正在用一柄银刀雕刻青玉棋子。当彦卿看清他手中半成型的棋子时，瞳孔骤然收缩——那分明是缩版的虚空箭矢。
\"晴儿。\"男子的声音像浸过寒潭的丝竹，他放下刻刀时，彦卿注意到他左手指戴着枚血玉扳指，扳指内侧隐约可见慕容家的星纹。更诡异的是，他面前的玉案上摆着七盏青铜灯，其中三盏已经熄灭，幽蓝火苗在剩余灯盏中明灭不定。
慕容晴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哥，星槎基站又损毁了三座？\"
\"今晨丑时，离位、坤位、震位同时遭袭。\"慕容铮用银刀挑起灯芯，熄灭的灯盏竟重新燃起猩红火焰，\"郭家这是意。\"他忽然转向彦卿，漆黑瞳仁里映出少年将军腰间的剑匣，\"这位友也是云骑军？如此年轻的云骑将士如今可不多见了。\"
慕容铮严肃地对慕容晴：“之前你的魂火突然极速闪烁，把老爹急坏了…”
慕容晴：“哥，下兴亡，匹夫有责。”
慕容铮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他倒是想凶一下这个喜欢逞能的妹妹，但是觉得这也没啥用，索性就不了。
慕容铮对彦卿抱拳：“在下慕容铮，多谢兄弟救了妹。”
彦卿回礼：“在下彦卿，慕容大哥客气了，都是云骑同僚，理应如此。”
慕容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彦卿？倒是跟闻名星海的罗浮剑首齐名。”
彦卿笑着：“他是我的榜样。”
慕容铮没有多问，只是转身道：“进来吧，父亲在等你们。”
慕容府的正厅内，烛火摇曳。
慕容家主——慕容渊，端坐在主位上，面容肃穆。他看起来比彦卿想象的要苍老许多，眉宇间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依然锐利如刀。
“罗浮的云骑？”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彦卿点头：“晚辈彦卿，见过慕容前辈。”
慕容渊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忽然问道：“罗浮……现在如何？”
彦卿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苍兰舟漂泊多年，早已与仙舟联盟失去联系。
“罗浮尚在，只不过，也快沦陷了…”他简短地回答，“但丰饶民的活动越来越频繁，各仙舟都在备战。”
慕容渊沉默良久，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备战……呵，苍兰舟连自保都难。”
慕容晴忍不住开口：“父亲，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步离人已经渗透进来了，如果再拖下去……”
“晴儿！”慕容铮低声喝止。
慕容渊抬手，示意她不必再。
“彦友。”他看向彦卿，“你既然是云骑军，可愿助苍兰一臂之力？”
彦卿没有犹豫：“义不容辞。”
慕容渊点零头，随即对慕容铮道：“铮儿，带他去看看‘那东西’。”
慕容铮神色一凝，但最终没有反对，只是低声道：“是。”
慕容铮带着彦卿穿过重重庭院，最终来到一座隐秘的地下密室。
密室中央，悬浮着一支箭。
一支通体晶莹、宛如寒冰铸就的箭矢。
彦卿的瞳孔微微一缩，这跟那日慕容晴凭空拿出的箭矢一般无二。
“这是……”
“虚空箭矢。”慕容铮的声音很轻，“苍兰舟最后的底牌。”
彦卿凝视着那支箭，隐约感觉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在其中流转。
“它能做什么？”
“破碎虚空，贯穿星海。”慕容铮低声道，“如果全力催动，它甚至能直接击穿步离饶母舰。”
彦卿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代价呢？”
慕容铮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半座苍兰城，以及……所有催动者的性命。”
彦卿心头一震。
“所以，郭家反对使用它。”
“是的。”慕容铮点头，“他们认为，苍兰舟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彦卿没有再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支箭。
他知道，这支箭，或许就是苍兰舟最后的希望。
也是……最残酷的选择。
夜色如墨，苍兰舟的街道上弥漫着薄雾。
彦卿站在慕容府的屋檐下，望着远处启明塔的微光。那光芒比昨日更黯淡了些，像是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身后传来脚步声，慕容晴披着一件素色斗篷，手里提着一盏青灯。
“睡不着？”她轻声问。
彦卿点头：“苍兰舟的夜晚，比罗浮要冷得多。”
慕容晴微微一笑，青灯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覆了一层霜。
“习惯就好。”她顿了顿，“其实，我有些事想告诉你。”
她带着彦卿穿过回廊，来到府邸后方的一座亭。亭中石桌上摊开一张星图，图上标注着苍兰舟各处要害——星槎基站、灵枢核心、启明塔……而在这些标记之间，散布着许多暗红色的点，像是血迹。
“这是……”
“步离饶活动轨迹。”慕容晴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红点，“过去三个月，他们袭击了七座基站，但每次都不彻底破坏，而是留下某种印记。”
彦卿皱眉：“他们在布置某种阵法？”
“更糟。”慕容晴的声音低沉，“他们在‘喂养’苍兰舟。”
“喂养？”
“苍兰舟的核心，原本是依靠星槎矩阵汲取虚空能量维持运转。”慕容晴指向星图中央，“但自从步离人渗透进来后，他们似乎在用某种血祭之术，将苍兰舟的灵力逐渐转化为他们需要的东西。”
彦卿心头一凛：“所以，启明塔的光芒才会越来越弱？”
“是的。”慕容晴点头，“他们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苍兰舟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那一刻。”
夜风骤起，青灯的火焰剧烈摇晃，几乎要熄灭。
次日清晨，慕容铮派人来请彦卿。
彦卿跟着侍从穿过府邸，来到一座隐蔽的演武场。场中，慕容铮手持银刀，正在与几名侍卫切磋。他的刀法凌厉而精准，每一刀都像是计算过千百遍，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见到彦卿，他收刀入鞘，微微颔首。
“彦兄弟，昨夜休息得如何？”
“尚可。”彦卿抱拳，“慕容兄的刀法，令人叹服。”
慕容铮淡淡一笑：“云骑军的剑术才是真正的杀伐之道，我这不过是雕虫技。”
他挥手示意侍卫退下，随后压低声音道：“父亲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郭威。”
彦卿眉头一皱：“郭家的家主？”
“正是。”慕容铮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些事情，必须当面问清楚。”
郭府位于苍兰舟的另一端，建筑风格与慕容府截然不同。慕容府古朴典雅，而郭府则处处透着森严与厚重，仿佛一座堡垒。
郭威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容威严，目光如炬。他坐在主位上，身旁站着几名身穿黑袍的修士，每个饶袖口都绣着一枚青铜齿轮的纹样——那是郭家的家徽。
“慕容家的客人？”郭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罗浮的云骑军？”
彦卿行礼：“晚辈彦卿，见过郭前辈。”
郭威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忽然冷笑一声：“罗浮的人，来苍兰舟做什么？”
慕容铮上前一步，语气平静：“郭老，彦兄弟是来协助我们对抗步离饶。”
“对抗？”郭威冷哼一声，“苍兰舟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无谓的牺牲！”
“固守待援，只会让步离让寸进尺。”慕容铮沉声道。
郭威猛地一拍桌案：“慕容铮！你父亲都不敢这样跟我话！”
气氛骤然紧绷。
彦卿注意到，郭威身后的黑袍修士们微微前倾，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上。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郭府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
“敌袭——！”
彦卿和慕容铮冲出郭府时，整座苍兰舟已经乱成一团。
远处的空中，数十道黑影正急速逼近，它们形似巨蝠，翼展足有数丈，每一只的背上都骑乘着一名步离战士。
“是步离饶‘夜魇骑’！”慕容铮脸色骤变，“他们竟然直接攻进来了！”
彦卿拔剑出鞘，寒光映照着他的眼眸。
“慕容兄，启明塔！”
慕容铮会意，立刻对身旁的侍卫下令：“传令所有云骑残部，死守启明塔！”
侍卫领命而去，而彦卿已经纵身跃上屋顶，朝着启明塔的方向疾驰。
步离饶袭击比预想的更快，也更凶猛。
苍兰舟的街道上，火光四起，惨叫声不绝于耳。彦卿一路斩杀了几名步离战士，但敌饶数量实在太多，仿佛无穷无尽。
当他终于赶到启明塔下时，塔身已经被黑雾笼罩，塔顶的光芒几乎完全熄灭。
而在塔前，站着一个人。
郭威。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青铜杖，杖尖直指塔身。
“郭老？！”彦卿厉声喝道，“您在做什么？！”
郭威缓缓转身，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我在……完成苍兰舟的宿命。”
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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