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死一样的黑。
苍云岭的山风贴着地面刮过，钻进林子里，发出呜咽的鬼剑
侦察连一排长王根生，正把一个黑乎乎的单筒望远镜举在眼前。
他心里在骂娘。
这叫什么事？大半夜不睡觉，跑这黑山沟里吹风？
就因为那个新来的林总工，神神叨叨地要给他们看个宝贝。
可当他的眼睛贴上目镜。
世界，变了。
王根生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眼前的漆黑山林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灰白光影构成的世界。
山石是冰冷的暗色，树木也只是模糊的轮廓。
可就在他前方三十米外的一处草丛里，一个无比清晰、散发着明亮白光的轮廓，正在一蹦一跳。
是只兔子！
它身体散发的热量汇聚成一团光，在冰冷的黑夜背景下，亮得刺眼！
王根生猛地放下望远镜。
眼前，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
他又猛地举起望远镜。
那只发光的兔子还在！他甚至能看清它抖动耳朵的细节！
“娘的……见鬼了……”
王根生喉咙干得像要冒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鬼叫什么！”
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把他手里的“宝贝”夺了过去，李云龙不耐烦的吼声在他耳边炸响。
李云龙学着王根生的样子，把那玩意儿怼在眼前。
下一秒。
这位不怕地不怕，敢在阎王爷头上动土的团长，呼吸停了。
他看到了那只发光的兔子。
他看到了远处树上，一只蜷缩着睡觉的猫头鹰，像挂在树梢的灯笼。
他甚至看到霖下，几个正在活动的鼠洞，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整个黑夜，在他面前，被扒光了衣服！
李云龙猛地转身，将望远镜死死对准了数公里之外，日军黑风口据点的方向。
幽蓝色的指挥中心内，林凡和赵刚正站在巨大的全息地图前。
地图上，黑风口据点只是一个静态的红点。
“嗡——”
厚重的铁门被一把撞开，李云龙像一头蛮牛冲了进来，脸上是一种亢奋到扭曲的潮红。
“地图！给老子把黑风口的地图放大！”
他把手里的热成像仪“啪”地一声砸在指挥台上，吼声让空气都在震。
林凡没问，手指在平台上一划。
黑风口据点的三维模型瞬间放大。
“这里！给老子标上！重机枪碉堡，两挺九二式！坐标……”
“还有这里！一处暗哨，两个人，猫在一个土坎后面！”
“他娘的，还有这儿！鬼子的茅房！老子亲眼看着一个军曹半夜爬起来去拉屎！”
李云龙的手指在地图上疯狂戳点，嘴里爆出一连串的情报，精准得让一旁记录的文书手心冒汗。
观察哨的位置。
巡逻队的路线和换岗时间。
迫击炮阵地的精确方位。
甚至连哪个营房里住了多少鬼子，他都报得一清二楚！
赵刚的脊背一僵。
他看着状若疯魔的李云龙，又看了看桌上那个其貌不扬的单筒望远镜，一个念头狠狠砸进他的脑子里。
单向透明的战场！
我们能看见他们，他们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赤身裸体！
这不是打仗。
这是屠杀！
一个时后。
一张前所未英精细到每一个土堆的敌军布防图，摆在了指挥桌上。
每一个火力点，每一个哨位，每一个士兵的宿营地，都被红笔标记得清清楚楚。
李云龙双手叉腰，看着这张图，胸膛剧烈起伏，最后仰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他娘的！”
他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缸乱跳。
“以前打仗，是摸着石头过河，两眼一抹黑，全凭老子的直觉和弟兄们的命去填！”
“现在！”
他指着那张图，双眼亮得骇人，对着赵刚和林凡嘶吼。
“现在是开卷考试！是照着答案抄！”
“老子要是还打不下来，就该回家抱孩子去！”
那股子打了半辈子憋屈仗的怨气，在这一刻，随着吼声，喷薄而出！
赵刚的眼神也变了。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下那双属于知识分子的眼睛里，闪动着冰冷的算计。
他走上前，指着地图，声音沉稳而有力。
“团长，既然是开卷考试，那我们就不能用老办法，蛮干。”
他拿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出几条凌厉的箭头。
“我建议，成立三支渗透组。”
“第一组，侦察连精锐，携带热成像仪和匕首，目标是这三个流动哨和两个固定暗哨。必须在同一时间，无声解决！”
“第二组，突击队，在渗透组得手后，摸到鬼子兵营门口，用手榴弹解决睡梦中的敌人！”
“第三组，炮兵排，携带所有82迫，运动到这个反斜坡。”
赵刚的手指，重重点在地图一角。
“渗透组解决哨兵后，会用信号弹提供精确坐标。你们的任务，就是把鬼子的机枪碉堡和炮兵阵地，从地图上抹掉！”
“整个行动，讲究两个字，快！协同！在黑云矿的主力反应过来之前，结束战斗！”
赵刚的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杀伐决断。
这位燕京大学的高材生，在见识到碾压性的技术代差后，彻底抛弃了所谓的“君子风度”，将自己的智慧，化作了最致命的战术。
李云龙听得一愣一愣的。
放以前，他肯定得骂赵刚是纸上谈兵。
可现在，看着那张一清二楚的“答案”，他知道，赵刚的计划，可行！
而且是伤亡最、效率最高的打法！
“行！就听你这个秀才的！”
李云龙大手一挥，再无半点犹豫。
“我亲自带突击队！张大彪！”
“到！”
炮兵排长张大彪一步跨出，身板挺得笔直。
“你子带上你那几门宝贝疙瘩，把炮弹都给老子带足了！要是有一发炮弹落空，老子扒了你的皮！”
“是！”张大彪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军事、政治、技术。
三驾马车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默契，高速运转起来。
一场针对黑风口的、史无前例的夜间绞杀，即将拉开序幕。
……
行动前夜。
炮兵阵地上，张大彪正带着手下的炮兵，一遍遍地检查着82毫米迫击炮。
每一颗炮弹，都被他们用布擦得锃亮。
“都给老子精神点！这次要是打不好，咱们都没脸回去见林总工！”张大彪低声训斥着。
战士们都知道，这些炮和炮弹，都是兵工厂里日夜赶工出来的，金贵得很。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提着一个木箱，安静地走到了他们身边。
是林凡。
“林总工！”
张大彪和所有炮兵，立刻挺直了腰杆，目光灼热。
林凡点点头，打开了木箱。
箱子里，不是炮弹，而是一排排造型奇特的、黄铜色的金属帽。
“这是什么？”张大彪好奇地问。
“炮弹的‘帽子’。”
林凡拿起一个，递给张大彪，声音平静。
“把它拧在炮弹的头部，替换掉原来的引信。”
张大彪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这玩意儿比原来的引信，就多了一个的风帽。
“林总工，这有啥用啊？”
林凡没看他，而是望向远处黑风口的方向，声音很轻。
“用处就是，炮弹不用落地。”
“它会在鬼子头顶上，大概三到五米的高度，自己炸开。”
张大彪的瞳孔骤然凝固。
炮弹……在半空中炸开？
那是什么？
战壕没用了！
掩体没用了！
所有趴在地上、躲在坑里的鬼子，都会被从而降的弹片和冲击波，像割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扫倒！
那是……罚。
张大彪拿着那枚的引信，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看着林凡，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不出来。
林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依旧平淡，却让在场的所有炮兵，都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敬畏。
“这次，让鬼子尝尝。”
“什么叫，女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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