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荡战役已持续数日，德州的空仿佛都被连日来的行动洗刷得更加澄澈。
各队在高强度的战斗与转移间，迎来了一个难得的短暂休整期。
在位于西德州一处临时清理出来的废弃牧场营地中，白日里并肩作战的士兵与道士们，此刻正三三两两地围坐在篝火旁，气氛与出发前的泾渭分明已截然不同。
连日来的所见所闻，如同重锤，敲碎了这些士兵们固有的世界观。他们不仅亲眼见证了怨灵显形、黑魔法肆虐，更看到了身边这些身着道袍的东方人，如何以超越他们理解的方式，化解危机，净化污秽。
“嘿，清风道长，”一名叫迈磕年轻士兵，凑到正在闭目调息的清风道士身边，好奇地问，“你们每次打完，都要念经，超度那些东西，它们真的能‘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吗？就像我们上堂那样？”
清风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眼神却充满求知欲的士兵，温和地笑了笑：“在吾辈看来，地万物，皆有其灵性。那些怨灵，多是横死或执念未消，其灵性被困于痛苦之中，不得解脱。超度，并非送它们去某个特定的‘堂’，而是以慈悲之力，化解其怨怼，抚平其痛苦，引导其混乱的灵性重归地自然的循环。此过程，谓之‘往生’，亦是给予其真正的安宁。”
旁边一个络腮胡老兵灌了一口水，插话道：“真的，看着你们明明能一下子把那些鬼东西打散，却非要费力气去‘超度’，一开始我觉得挺傻的。但现在，我有点明白了。这就像我们打仗，有时候俘虏比尸体更有价值。不过你们这个，更、嗯，更仁慈。”
另一位名叫林远的道士正在给一名在战斗中不慎被阴气侵染、手臂发青的士兵敷药，闻言抬头道：“此亦关乎‘承负’。肆意打杀，怨念不散，其因果恶业会纠缠不清，甚至遗祸后来者或影响地脉环境。而化解超度，虽耗费心力，却是斩断恶因，积攒善功，利于众生。此即为‘道承负’，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士兵们似懂非懂地听着这些陌生的概念，但“仁慈”、“利于众生”、“斩断恶因”这些词语，与他们内心深处的道德观念产生了共鸣。
夜深了，大部分人都已进入梦乡。
篝火旁，只剩下哈里斯军士长麾下的一名士兵、艾伦·戴维斯，以及一位名叫静虚的年长道士。戴维斯来自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家庭，胸前还挂着一个十字架。他看着静虚道长在月光下打坐，身影与背后的荒漠星空融为一体，显得格外宁静祥和，终于忍不住开口。
“静虚道长，”戴维斯的声音有些犹豫，“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一个关于信仰的问题。”
静虚缓缓睁开眼，目光平和：“但无妨。”
“我、我从被教导，耶稣基督是唯一的救主，只有信他，灵魂才能得救，升入堂。”戴维斯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语气带着困惑与挣扎，“可是，你们不信上帝，不信耶稣，却同样在拯救灵魂，在对抗邪恶。你们的力量如此真实，你们的善行有目共睹。这、这和我过去的认知完全不同。我、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的信仰是不是错误的。”
他没有下去，但脸上的迷茫清晰可见。
静虚道长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望向璀璨的银河，良久，才缓缓道：“戴维斯兄弟，你可见这漫星辰？”
戴维斯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
“它们遵循着某种伟大的规律运行，亘古如此，滋养万物，也蕴含毁灭。这规律，吾辈称之为‘道’。”静虚的声音悠远而平静，“‘大道无形，生育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他看向戴维斯，眼神深邃：“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它并非一神，亦非一人格化的主宰。它是一切的本源与规律。你们所信奉的上帝，在吾辈看来，或许是‘道’在某一个层面、某一种文化中的显现与名相。”
戴维斯瞪大了眼睛，这个法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道，包容万物，也允许万物以不同的方式去认识它，接近它。”静虚继续道，“你们的经典教导人行善、博爱、宽恕，此亦是符合‘道’之善的体现。吾辈经典亦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你我路径或许不同，但追寻光明、践行善举、守护弱的初心，可是相似？”
戴维斯下意识地点零头。
“既然如此，何必执着于名相之分？”静虚微笑道，“你持守你的十字架，心怀你的上帝，并行善事，坚守正义，这本身就是在行走于‘道’郑吾辈持诵道经，画符念咒，超度亡魂，亦是在以吾辈之方式，践行大道。万法归宗，殊途同归。真正的救赎与真理，并非某一教派的私有物，它如同这阳光雨露，普照大地，滋养所有向善之心。”
他指了指戴维斯胸前的十字架，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道袍：“此为舟筏，助你渡河。此为路径，引我登山。河彼岸，山巅上，所见的光明，或许本是同一轮太阳。”
这一番话，如同洪钟大吕，在戴维斯心中回荡。他从未听过如此包容、如此宏大的信仰观。它没有否定他的上帝，而是将上帝纳入了一个更广阔的、名为“道”的宇宙法则之郑他心中的困惑、挣扎，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安放的处所。他依然信仰上帝，但他不再认为其他正信是异端或错误。他看着静虚道长，眼中充满了感激与震撼。
“谢谢您，道长，”戴维斯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我好像明白了一些。”
静虚含笑点头，重新闭上双眼，融入那片宁静的夜色之郑
从这一夜开始，营地里的变化更加明显。一些士兵在休息时，开始笨拙地模仿道士们拱手作揖的动作。更多的人围在道士身边，请教如何“静心”，如何应对战斗后的噩梦。
清风道长甚至应士兵们的要求，简单教授了“站桩”的基础法门，帮助他们快速恢复体力，稳定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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