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的断扇柄还抵在云逸尘腕间，金丝微微震颤，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扯着往里缩。他没敢松手，生怕这一松，人就彻底断了气。
云逸尘趴在地上，半边身子黑气缠绕，嘴角不断渗血，可那血落地后竟凝而不散，一圈圈泛出暗金色纹路，像是地面上自己长出了符咒。
“你再不醒，我可要拿冰锥戳你心窝了。”楚寒咬牙，手上力道又加重几分，冰魄之力顺着扇柄灌入对方经脉，硬生生把那股乱窜的黑气压回皮下。
云逸尘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眼皮颤了颤，终于睁开。
楚寒收回冰魄之力，突然想起云逸尘昏迷前与残碑的对话，轻声试探：“碑上的话，记住了？”
目光浑浊，却死死盯住楚寒：“……碑上的话，记住了？”
“记住了，‘九曜归位，真主执钥’。”楚寒冷笑，“听着像庙门口骗香火钱的谶语，结果你倒好，真把自己当钥匙供上去了？”
“我不是钥匙。”云逸尘撑着地面想坐起来，手臂一软，又摔了回去，“我是锁。《九曜真经》不是开启归墟的功法，是封印它的链子。”
楚寒挑眉：“所以林玄风现在满世界找你，不是要杀你夺经，是想把你这把‘锁’熔了重新铸成‘开门的钥匙’？”
“正是。”云逸尘喘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石板，“他已在朱雀台布下‘心渊阵眼’，借百名修者精魄为引，月蚀之时启动‘万灵祭’，妄图开启归墟。”
“那你这锁匠，是不是得赶在开锁前，先把锁眼焊死？”
“必须。”云逸尘抬手，指尖蘸血，在地上缓缓画出一座高台轮廓，“朱雀台地底暗河交汇处，便是阵眼所在。唯有在子时三刻前毁去核心，才能中断仪式。”
楚寒盯着那幅血图，忽然道：“你这状态，别走过去，爬都爬不动。谁去？”
话音未落，角落里传来一阵剧烈咳嗽。
两人转头，只见楚寒背着云逸尘踉跄着冲入石室，突然瞥见角落蜷缩着一人，走近一看竟是慕容雪，她面色惨白，衣袖上渗出赤红蛊纹，正随着某种节奏明灭跳动。
“她怎么也在这？”云逸尘皱眉。
“我背你回来时顺手捞的。”楚寒耸肩，“她被林家当人形蛊引，若仪式启动，第一个爆的就是她的心脉。”
慕容雪咬着牙抬起头，声音发抖：“你们……的仪式……是不是……子时三刻，血引九窍？”
楚寒眼神一凝：“你怎知这个时辰？”
“我……听到了。”她颤抖着指向自己心口，“蛊虫在念……像是有人在诵咒……一遍又一遍……”
云逸尘与楚寒对视一眼。
“看来她不止是蛊引，还是仪式的活计时器。”楚寒低笑，“林玄风真是会用人。”
“现在人齐了。”云逸尘强撑起身，靠墙而立，“得定计了。”
“你这副样子，定个屁计。”楚寒翻白眼，“先你能干啥？站着不倒算一项不？”
“我能引他出来。”云逸尘淡淡道，“用‘尘无道’的身份。”
楚寒一愣：“你疯了？林玄风巴不得你现身，好当场炼化你这‘钥匙’！”
“所以他不会轻举妄动。”云逸尘冷笑，“他会调集主力围困我，拖延时间，等仪式完成。只要他忌惮《九曜真经》的真正用途，就必会留我一口气——这便是破局之机。”
“那你就是诱饵。”楚寒眯眼，“还是块快馊聊。”
“你去阵眼。”云逸尘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破石片，递过去，“若阵心有锁形凹槽，便将此物嵌入。它来自封印之碑，能暂时镇压归墟之力。”
楚寒接过，指尖触到石片边缘，竟微微发烫。
“你呢？”他问。
“我牵制林玄风。”云逸尘闭眼调息，声音渐稳，“你毁阵眼时，我会以《九曜真经》共鸣，扰乱噬魂咒运转。那时，苏清绾颈间咒纹必有松动——你若得手，立刻带她走。”
“要是没得手呢？”
“那就别走。”云逸尘睁开眼，“陪我一起死。”
楚寒咧嘴一笑：“好啊，反正我这账本也记不清了，临了临了，清一笔是一笔。”
两人正着，门外传来轻微脚步声。
一名黑衣弟子推门而入，手中托着一只玉盒：“苏姑娘让我送来此物，是……关键时刻能用。”
楚寒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枚银针，针尾刻着细密符文。
“这是……‘断心引’？”他挑眉，“苏家秘传的破咒针法，能短暂切断灵脉连接，可代价是施针者五脏受损。”
“她既然敢送，便是已做好准备。”云逸尘低声，“让她等消息。”
弟子点头退下。
云逸尘望向角落里的苏清绾，她被禁制所困，无法言语，只能睁眼望着他，眸中水光闪动。
他一步步走过去，单膝跪地，抬手轻轻抹去她眼角泪水。
“我不是为复仇来的。”他声音极轻，“我是为了让你活着，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
苏清绾嘴唇微动，似想什么，却发不出声。
云逸尘握住她冰冷的手，在掌心写下一个“安”字。
她微微点头。
楚寒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你们俩再演下去，林玄风都该感动得主动投降了。”
“你不懂。”云逸尘收回手，站起身，“有些话，不出来，死了就真没了。”
“行行行，情种附体。”楚寒收起折扇，正色道，“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若我进了阵眼，发现那锁槽被封了，怎么办？”
云逸尘突然想起碑面裂纹吸走苏清绾咒纹的异象，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缓缓道：“用血。以苏姓血脉为引，辅以《九曜真经》残力，可破封。”
“苏姓？”楚寒眯眼，“你是……苏清绾？”
“还有谁？”云逸尘淡淡道，“她颈间咒纹与封印同源，本就是活体锚点。她的血，是开启反制的钥匙之一。”
楚寒沉默片刻，忽然笑出声：“好家伙，你这锁匠，原来还兼职牵红线？一边封印归墟，一边撮合苏家血脉，你干脆改名疆月老锁’得了。”
“你若嫌话多，现在就可以走。”云逸尘面无表情。
“我不走。”楚寒收起笑，将残碑碎片贴身藏好，“但我得一句——你这计划，九成九要死。”
“我知道。”云逸尘点头，“但总得有人去试。”
“那我也去。”慕容雪忽然开口，挣扎着爬起，“我能拖住巡防。我体内蛊毒可化雾，三息之内能让整条走廊失明。”
“你不怕死？”楚寒问。
“我怕。”她苦笑，“但我更怕……清醒地看着你们去送死，自己却躲着。”
云逸尘看了她一眼，难得点头：“好。”
楚寒环视三人，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只酒壶，摔在地上，酒液四溅。
“没杯子，用地当盘。”他冷冷道，“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谁临阵退缩，我亲手用冰锥捅了他。”
云逸尘蹲下，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入酒渍。
慕容雪咬破手指，跟着落下。
楚寒割开手腕，血混酒，染成暗红。
苏清绾无法动弹，云逸尘便将她指尖轻轻划破，一滴血坠落，正落在众人血酒中央。
四人无言，唯有血色交融。
就在此时，苏清绾袖中滑出一物，轻轻落地。
是一支旧玉簪，簪头刻着四字：云苏同命。
楚寒瞥了一眼，默默拾起，塞进怀里——这簪子他曾在苏家禁地见过，与苏氏祖祠中供奉的信物纹样一致，传唯有血脉相连者才能触碰不伤。
“东西我替你收着。”他低声，“等事成，还你。”
云逸尘最后看了苏清绾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子时三刻前，必须毁阵。”他背对众人，声音冷峻，“我现身之时，便是行动开始之刻。”
楚寒拍拍慕容雪肩膀：“走，毒娘子，咱们去放烟。”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石室内只剩云逸尘与苏清绾。
他站在门边，没有回头。
苏清绾望着他的背影，泪水无声滑落。
云逸尘抬手，握住了腰间剑柄。
剑柄沾血，湿滑难握。
他用力攥紧，指节发白。
门外传来巡防弟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缓缓推开门。
一道阳光斜照进来，映在剑刃上，反射出一道刺目寒光。
云逸尘踏出一步，剑尖点地，拖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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