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扫过三人，语气沉肃无比：“砖茶之策，乃绝密！除在场之人及制茶核心工匠、执行任务之死士外，绝不可泄露半分！对外，只宣称是陛下欲与民更始，尝试与胡人进行新的货殖交易，以缓解边患。具体是何货物，不可言明。”
“臣等明白！”三人齐声应道，深知此事关乎国运，绝不能有丝毫差池。
“至于西域……”嬴政略一沉吟，目光再次落到竹简上，“赵成对西域之分析，亦极为透彻。其国众而弱，夹于强权之间，心有怨而力不足，正是我可乘之机。然……”
李斯接口道：“陛下，臣以为，饭需一口一口吃。赵先生虽将西域策略一并托出，然其首要，仍在北疆匈奴。北疆若稳，则西域门户洞开，我可从容图之。若北疆未定便贸然西进，恐两面受敌，力有不逮。且砖茶之策，需集中资源，全力推行，方可见效。”
蒙恬也赞同道：“丞相所言极是。匈奴乃心腹之患，月氏亦实力不俗。当先集中精力，以砖茶及分化之策，稳住甚至削弱匈奴，同时与月氏保持谨慎接触。待北边压力减轻，河西走廊方向稳固，再大举遣使西进，与西域诸国建立联系，方为上策。此次李由、蒙海西行，其主要任务仍在探路与初步接触，为日后做准备。”
蒙毅补充道：“黑冰台之力量，近期也需重点投入北疆。西域方向，可先派遣少量善于长途跋涉、精通伪装之探子，随商队或自行前往，摸清道路、国家分布及大致情势即可。”
嬴政听罢，微微颔首，做出了决断：“善。便依此议。先行全力应对北疆，推行砖茶之策，分化匈奴。西域之事，暂以探查为主，李由、蒙海此次西行，重点仍在北方草原，对西域，抵达楼兰或车师一带，初步接触，获取情报即可，不必深入。待北事初定，再谋西进。”
他走到殿中那巨大的牛皮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北方广阔的草原和西方模糊的山脉轮廓。
“赵成已将路径指出，甚至将方法掰开揉碎告知我等。”嬴政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接下来，便是看我等能否将其付诸实施。李斯，制茶之事，由你总揽，不得有误！”
“臣万死不辞！”李斯肃然道。
“蒙恬，整军备边，调整部署，策应新策，由你负责！”
“末将遵旨！”蒙恬抱拳，眼中战意盎然，却已非单纯的杀戮之意。
“蒙毅，渗透、分化、情报，由你执行！”
“臣定不负使命！”蒙毅躬身领命。
“至于李由、蒙海，”嬴政看向殿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即将远行的使者，“令其依赵成所授之策，谨慎行事。首要在于探查地理、部族虚实、道路关隘，尤其是河南地、阴山、河西走廊之细节。与匈奴接触，以试探和释放信号为主，不必急于求成。一切，以安全返回为要。朕，要看到他们带回的舆图与见闻。”
“臣等即刻去办！”三人齐声应道，随即行礼，快步退出章台宫。
次日。
咸阳宫。
今日的大朝会气氛略显异样。
文武百官依序分列，窃窃私语者比平日多了几分。
许多朝臣都注意到，近些时日，丞相李斯、上卿蒙毅，乃至刚回京不久的大将军蒙恬，都异常忙碌。
他们时常被陛下召入宫中密议，出入皆行色匆匆，所处理的事务似乎也并非完全循旧例，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然而具体何事，却无人能探知究竟，这不禁让众人心下揣测纷纷。
御史大夫冯劫与几位同僚低语两句，目光扫过前方神色沉静的李斯，眉头微蹙。
右丞相冯去疾眼观鼻鼻观心，但偶尔抬起的眼皮下也带着一丝探究。
宗正嬴傒则面沉如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驾到——”谒者拖长了声音宣告。
殿内顿时肃静。所有大臣躬身行礼。
秦始皇嬴政步入殿中，于御座坐下，目光如常扫视群臣，看不出喜怒。
“平身。”
“谢陛下！”
例行政务奏报开始。
几位官员出列，禀报了一些郡县粮赋、刑狱案件及工程进度之事。
陛下简短地予以批复或交由相关府署核议。
一切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
然而，当常规事务处理完毕，殿内出现短暂寂静，众人以为今日朝会即将结束时，陛下却并未示意散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丞相李斯。
“李斯。”嬴政的声音平稳地响起。
“臣在。”李斯应声出列，手持一份厚重的卷册，显然早有准备。
“将新拟定的律法要略，告知众卿。”嬴政的命令言简意赅。
此言一出，殿内几乎所有大臣的目光都瞬间聚焦于李斯手中的卷册。
新律法？
前段时间不是已经探讨一次吗？
而且给了自己的家族都给了足够的甜头。
怎么又要改了？
近日丞相府的异常忙碌，莫非与此有关？
李斯躬身领命，然后转向群臣，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奉陛下谕旨，臣与廷尉府、治粟内史等衙署，历时数月，参酌时弊，考较古今，拟就《大秦新政纲要》一部。今日特于朝会，宣示要略，以供诸位同僚共议。”
他展开卷册，开始宣读。
其内容一经出口，便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朝臣中激起层层波澜。
新法纲要首要部分，竟是大幅削减徭役与赋税。条文规定，除直道、灵渠、边防要塞等关乎国本之工程及战时兵役外，其余非紧急宫室、陵寝工程役夫征发暂缓，阿房宫、骊山陵等工程规模予以缩减，征发民夫数量削减三成。同时，田租、口赋等赋税，在关东诸郡及边郡等受战乱影响或赋役特重之区域，试行减免一成至两成，为期三年。鼓励垦荒，新垦之地三年内不纳赋税。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减轻赋役？
自商君变法以来，秦以耕战立国，赋役征发向来严格甚至堪称酷烈，此乃强国之本。
如今竟要主动削减？
国库用度从何而来？
军粮兵源如何保障？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众多朝臣的脑海。
这比上次的‘皇帝之法’还要激进！
不等众人消化这一条，李斯接着宣读。
新法提出设立“技改推行署”，隶属少府，专门负责核查与推广各地匠户、农户所创之新式农具、工技法。
凡经核验确能提高效者，视其功效大，赐金、赐爵乃至授以“工师”之官身，并令其于官营作坊传授技法。
同时，于关中择地设“示范田”、“示范作坊”，应用新法耕种、制作。
此举更是令群臣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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