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下子好过了起来。
家里的土炕，烧得暖烘烘的。锅里，时时刻刻都炖着香喷喷的肉汤。
陆灵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圆润起来，泛着健康的光泽。她不再是那个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的可怜了。
她穿上了陆峰用换来的布票，请村里手巧的婶子做的新棉袄。红色的碎花布，虽然样式简单，却是她这辈子穿过的，最漂亮的衣服。
吃饱了，穿暖了，孩子的性就释放了出来。
陆灵变得活泼开朗，整像只快乐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跟在陆峰身后。
“哥，你看，花！”
“哥，我们去堆雪人！”
“哥，你最好了！”
陆峰的话依旧很少，但他会耐心地听妹妹完每一句话。他会用那双能打穿野猪眼睛的手，笨拙地，却又极其温柔地，给妹妹扎起两个歪歪扭扭的辫子。
他还用一截上好的桦木，给陆灵做了一把精致的弹弓。弓身打磨得光滑无比，皮筋用的是野猪肚子里的筋，韧性十足。
这把弹弓，成了陆灵最宝贝的玩具。
这下午，陆峰正在家里，用野猪的獠牙，打磨一柄新的剥皮刀。獠牙质地坚硬，做成的刀，锋利程度远超钢铁。
姜淑云在一旁，哼着曲，缝补着衣服。
屋子里，充满了安宁和温馨。
“哇——”
一声响亮的哭声，从门外传来，瞬间打破了这份宁静。
陆峰打磨的动作，停了下来。
姜淑云也立刻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站了起来。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陆灵哭着跑了进来，她的脸涨得通红，新棉袄的袖子上，还沾着泥雪。
她一头扎进陆峰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哥……呜呜……弹弓……弹弓被抢走了……”
陆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冷，像是长白山千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极致的危险。
屋子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姜淑云心疼地抱住女儿：“灵儿不哭，不哭啊，谁抢的？告诉妈。”
“是……是宝哥……”陆灵抽噎着，“他还推我……”
陆宝。
二叔陆大壮的儿子。
陆峰没话。
他站起身，将怀里哭泣的妹妹，轻轻交到母亲手里。
“妈，看好她。”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淡。
完，他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姜淑云看着儿子的背影，张了张嘴，想什么，却一个字都不出来。她从儿子的背影里，看到了一股让她心悸的杀气。
……
村子的晒谷场上，一群半大孩子正围在一起。
被围在中间的，正是陆大壮的儿子，陆宝。
陆宝比陆峰几岁，长得又黑又壮，此刻正得意洋洋地举着手里的弹弓，向周围的伙伴炫耀。
“看见没？这是我哥给我做的！你们谁有？”
“哇，宝哥，你这弹弓真好看！”
“能打鸟吗？”
“当然能！”陆宝挺着胸膛，吹嘘道，“我哥了，这玩意儿，连狼都能打死！”
他正得起劲，突然感觉周围安静了下来。
原本围着他，满脸羡慕的伙伴们，一个个像是见了鬼一样，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纷纷后退，瞬间作鸟兽散。
晒谷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陆宝有些发懵，他回过头。
一道清瘦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是陆峰。
陆峰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没有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仿佛被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寒气给冻结了。
“你……你噶哈？”陆宝被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把弹弓往身后藏。
他爹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离陆峰远点。可他今看到陆灵手里的弹弓，实在是眼馋，没忍住就抢了过来。
陆峰还是没有话。
他只是伸出了手。
意思很明确。
还回来。
陆宝被那双平静的眼睛盯着，感觉自己像是被山里的狼给盯上了，双腿肚子不自觉地开始打颤。
他想跑。
可那股无形的气场，压得他连挪动一步的力气都没樱
他哆哆嗦嗦地，把弹弓递了过去。
陆峰接过弹弓，拿在手里，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用袖子擦了擦上面沾染的泥土。
然后，他弯下腰，从雪地里，随手捡起了一颗指甲盖大的石子。
他将石子搭在皮筋上，拉开怜弓。
陆宝吓得魂都快飞了，以为陆峰要打他，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他悄悄睁开一条眼缝。
只见陆峰并没有对着他，而是将弹弓对准了旁边不远处，一棵足有水桶粗的老槐树。
陆峰的手，稳如磐石。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在别人眼中，他只是随意地举着弹弓。
但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大脑已经在一瞬间完成了计算。
距离，十五米。
目标，树干中心。
风速，零。
他的手指，松开了。
“嗖——”
皮筋发出一声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颤音。
紧接着。
“噗！”
一声沉闷的，像是刀子扎进闷肉里的声音，从老槐树的方向传来。
陆宝和远处偷看的几个孩子，都愣住了。
他们看到，那颗的石子，竟然有一半，都深深地嵌入了坚硬的老槐树树干里！
石子周围的树皮，裂开了几道细微的口子。
整个晒谷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弹弓能打出来的力道？
这要是打在人身上……
陆宝顺着那个嵌入树干的石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股热流，瞬间从两腿之间涌出。
他吓尿了。
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看着陆峰，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陆峰收起弹弓，看都没看地上的陆宝一眼。
他转过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用一个无声的动作，向全村所有的人，传递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信息。
肉，可以分给你们吃。
东西，可以换给你们。
但我的家人，是我不可触碰的底线。
谁敢动一下。
那颗石子，就是下场。
陆峰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晒谷场上，瘫坐在地上的陆宝，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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