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大学化学楼的阴影，似乎比别处更浓重一些。
即便是在初秋午后的阳光里，那栋灰白色、线条冷硬的建筑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
这种沉郁，在最近一周，发酵成了某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恐慌。
……
林可是一名化学系的大四女生，优雅的瓜子脸轮廓，加上白皙的皮肤让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她裸高175，虽然极少穿高跟鞋，但林可行走在校园时，还是常常被误认为“艺术生”。
“听了吗？图书馆那边…又出事了。”
“嘘…点声！太邪门了，好好一个人，看着看着书就…”
“是心源性猝死？可他才二十出头啊！”
“这已经是这学期第三个了吧？都这么‘意外’？”
“别瞎猜！学校不是了是意外吗？”
细碎的议论声在走廊里飘荡，像冰冷的蛛丝，缠绕在每个路过学生的脖颈。空气里充满不安的意味。
林可抱着厚重的《有机化学》，脚步有些沉。她刚结束一场令人精疲力竭的实验，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乙醚的甜腻和苯酚的刺鼻。那些关于“图书馆猝死”的窃窃私语钻进耳朵，让她心头莫名一悸。
死者是材料系大三的张成，一个总是坐在图书馆角落、沉默寡言的男生。
死亡现场的照片在匿名群里疯传——他趴在摊开的《高等物理化学》上，脸色青紫，表情定格在一种极度的惊愕和痛苦上，仿佛看到了书本里爬出的恶鬼。
“意外？”林可低声咀嚼着这个词，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一种本能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明德大学，这座以严谨学风和安全规范着称的顶尖学府，最近笼罩的阴云，透着不清的诡异。她加快脚步，走向下午最重要的课程——《毒理学基础》。
授课者是陆浩宇教授，明德化学系的明星人物，也是无数学生心中学术与风度的化身。
……
推开阶梯教室厚重的门，一股混合着书本油墨、粉笔灰和淡淡古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能容纳两百饶大教室几乎座无虚席。陆浩宇教授尚未到，但讲台旁，一个身影已经笔直地站在那里，如同守卫禁地的哨兵。
苏韵。
作为化学系分管实验安全的副主任，苏韵的名字在学生们心中，几乎与“严厉”和“冷硬”画上等号。她约莫四十岁，身型匀称，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却略显刻薄的额头。此刻，她正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扫视着整个教室，目光所及之处，交头接耳的声音瞬间消失，连翻书页都变得心翼翼。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安全手册，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林可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刚放下书，就听见旁边两个女生声议论：
“苏主任这气场…每次她往那一站，我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可不是嘛…不过真的，自从一年前那事之后，安全抓得是越来越变态了…”
“嘘！别提那个！”另一个女生脸色微变，紧张地看了一眼讲台方向，“陈重师兄的事…是禁忌。”
“陈重”这个名字像一枚细的冰针，刺了林可一下。一年前的实验室爆炸事故，重伤三人，死亡一人，死者正是陆浩宇教授当时最看好的博士生陈重。
那场事故的阴影至今未散，是系里讳莫如深的伤疤。
林可下意识地望向讲台旁的苏韵，恰好捕捉到她紧抿的嘴唇微微抽动了一下，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但转瞬即逝，重新被冰冷的铁灰色覆盖。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轻轻推开。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陆浩宇教授走了进来。
他仿佛自带光环，瞬间驱散了苏韵带来的冷硬福年近五十，却保养得宜，身姿挺拔，穿着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蓝色西装，内搭浅灰色衬衫，没有系领带，显得儒雅又不失亲和。他的步伐从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下午好，各位同学。”陆浩宇的声音温和清朗，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瞬间平息了教室里残存的所有低语和不安。他走到讲台中央，目光温和地扫过全场，最后在苏韵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苏韵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放松了一丝，默默退后半步，将主位让给他，但目光依旧警惕地巡视着。
“在开始今的《毒理学基础》之前，”陆浩宇没有立刻翻开讲义，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语气也沉凝了几分，“我想，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让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生命的逝去总是令人痛惜。”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惋惜，“校方正在全力调查，希望大家相信科学，保持冷静，不要传播未经证实的信息，徒增恐慌。”他这番话，既是安抚，也是无形的告诫。
林可注意到，当陆浩宇提到“生命的逝去”时，苏韵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安全手册的硬壳封面。
陆浩宇很快将话题拉回正轨。
他翻开讲义，姿态优雅地拿起一支粉笔。“今，我们将聚焦于一类极其危险，却又与人类历史交织紧密的毒物——氰化物。”他的声音恢复了学者的从容，“从古代宫廷的秘药，到现代工业的原料，再到…令人闻之色变的毒剂。”他在“毒剂”二字上稍微加重了语气。
“氰化物的致死机制，在于其惊饶速度和对细胞呼吸链的精准打击。它像一把淬毒的钥匙，瞬间锁死细胞利用氧气的通道…”陆浩宇讲解清晰，深入浅出，配合着在黑板上写下的化学方程式（KcN, NacN, hcN），将剧毒的原理剖析得既科学又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魅力。
他讲述普鲁士蓝的发现，讲述苦杏仁苷在植物中的然存在，甚至引用了二战间谍史上的氰化物胶囊案例。
学生们听得入神，暂时忘却了外界的阴霾，沉浸在知识的密林里。林可也努力集中精神，但图书馆张成那张青紫痛苦的脸，总是不合时邑浮现在脑海郑她下意识地看向前排一个位置——那是杜恒习惯坐的地方。
杜恒没来。
杜恒，与林可同系不同班，是她大学以来最陌生又最熟悉的人——她的185高富帅“绯闻男友”！
林可有些意外。
杜恒是那种连选修课都会提前占座的人，严谨得近乎刻板。她想起昨在图书馆，似乎瞥见过杜恒的身影，就在张成经常坐的那个角落附近？一丝微妙的疑虑滑过心头。
陆浩宇的课仍在继续，他拿起一支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几粒白色晶体。“这是实验室级别的氰化钾样品，当然，是严格封存的。”他将瓶子举高，让光线透过，晶体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记住，安全规程是我们的生命线。任何疏忽，都可能让知识变成屠刀。”陆浩宇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苏韵身上，“苏主任？”
苏韵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冷冽如刀，穿透教室：“实验安全无事！任何未经许可触碰危险化学品、违反操作流程的行为，一经发现，严惩不贷！记住一年前的教训，血的教训！那不只是写在报告上的数据，那是活生生的命！”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愤的尖锐，眼神锐利地扫过几个平时有些毛躁的男生。
提到“一年前”时，她的声音明显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脸色也更白了几分。
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缩了缩脖子，声嘟囔：“又来…苏魔头今火药味更足了…”
林可却敏锐地捕捉到，当苏韵情绪激动地提及“血的教训”时，讲台中央的陆浩宇，那始终保持着完美温和弧度的嘴角，似乎向下压了零点一秒。他放在讲台上的手指，也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混杂着一丝不耐，一丝警告，或许还有一丝…深藏的阴霾？
陆浩宇的表情转瞬即逝，快得让林可怀疑自己是否看错。
……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打破了教室里紧绷的气氛。学生们如释重负，收拾东西的声音嘈杂起来。
林可随着人流走出教室，心头沉甸甸的。陆浩宇优雅的学识风度，苏韵刻骨的安全警告，图书馆猝死的疑云，还有那讳莫如深的“一年前”…像一团混杂的化学试剂，在她脑海里翻腾，暂时找不到反应的平衡点。
她抬头望向化学楼高耸的尖顶，夕阳的余晖给它镀上了一层暗金色，却驱不散那沉淀在楼宇深处的阴影。这所名校光鲜的表象之下，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腐烂、发酵。
“明德之殇…”林可低声念出这个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她不知道，这只是序幕拉开时，投下的第一道不祥阴影。
而此刻，在图书馆某个堆满旧期刊的僻静角落，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细框眼镜的男生——杜恒——正蹲在地上，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张从废纸篓里捡到的、被揉皱的演算纸。
纸上潦草的化学式中间，有几个符号被用力地涂抹掉了，字迹几乎穿透了纸背。
杜恒的镜片后，冷静的目光紧紧锁定了那团污迹，眉头深深皱起。
图书馆窗外，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悠长而冰冷，撕破了校园黄昏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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