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北境军营辕门悄然开启,一队轻骑如暗夜流火,无声无息没入茫茫荒原。
李云潜一袭玄色劲装,策马驰在队伍最前,夜风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沙砾。
连日调查,军械案线索虽指向军中蠹虫,但那个酗酒坠马的军需官王俊之死,以及他生前接触的神秘京城绸缎商,却如同石沉大海。
唯一的线索,指向了边境线上龙蛇混杂的鬼哭驿。
世子,前方三十里,便是鬼哭驿亲卫统领赵擎压低声音,马鞭指向黑暗深处一座隐约的轮廓,三不管地带,流民、马匪、走私客的聚散地,也是王俊死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李云潜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沉沉夜幕。
他有一种直觉,这座荒废的驿站,定然藏着揭开迷雾的关键。
鬼哭驿孤零零地矗立在荒丘下,残破的旗幡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宛若其名。
土墙倾颓,院门虚掩,里面一片死寂,唯有几声野狗的哀嚎远远传来,更添几分阴森。
下马,戒备。李云潜挥手,十余名精锐亲卫无声散开,控住出入口。
他带着赵擎和两名好手,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踏入阴森的前院。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气、牲口粪便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铁锈味——是血。
地上杂物凌乱,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几处暗褐色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
李云潜低喝,手按上了剑柄。
众人心翼翼向内探查。
驿站长廊幽深,两侧客房房门洞开,空无一人。
直到后院马厩——腥臊味最浓处,借着惨淡的月光,可见草料散落一地,地面狼藉,打斗痕迹尤为激烈,墙壁上甚至有利器划过的深痕。
突然,赵擎脚下一绊,低头看去,竟是一截被利刃斩断的缰绳,断口崭新。
他心头一凛,正要开口示警——
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堆积如山的草料堆后暴起!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阴冷的杀气瞬间笼罩全场,令人汗毛倒竖!
保护世子!赵擎厉喝,拔刀迎上。
那黑影手中并无利刃,只有一根不起眼的乌黑铁钎。
面对赵擎势大力沉的劈砍,黑影不闪不避,铁钎只是轻轻一搭、一引,赵擎顿觉一股诡异柔韧的力道传来,重心失衡,整个人被带得向前踉跄扑去,刀锋地一声砍入地面!
几乎同时,铁钎如毒蛇吐信,精准点向另外两名欲上前合围的亲卫手腕。
叮!叮!两声轻响,两人只觉腕部剧痛酸麻,兵刃脱手落地!
黑影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瞬间突破防线,直扑被护在中间的李云潜!
铁钎尖端带着一点寒芒,直指咽喉!
那眼神空洞、冰冷,没有丝毫人类情感,只有纯粹的、高效的制敌意图。
电光石火间,李云潜借着月光看清了那张脸——尽管沾满污垢,尽管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但那眉骨轮廓,那紧抿的唇线……
五竹!住手!李云潜用尽全力嘶声喊道,声音因惊骇而变调。
凌厉的铁钎在触及他喉结皮肤前,硬生生停住!
劲风刺得肌肤生疼。
黑影——五竹,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僵在原地。
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困惑和混乱,歪着头,黑布下的眼睛死死盯着李云潜的脸,仿佛在辨认一个极其遥远而模糊的影子。
你……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是谁?你……认得我?
他收回铁钎,按住自己剧烈疼痛的额头,身体微微摇晃,姐……那你知道姐在哪吗?头……好痛……
李云潜强压住狂跳的心脏,缓缓上前一步,示意惊愕的亲卫们退后戒备,放缓了声音,一字一顿道:五竹先生,是我,李云潜。叶轻眉……姐,她在京城,她很安全,正在等你回去。
叶……轻眉……姐……五竹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眼中的冰冷渐渐被巨大的迷茫取代。
他仿佛耗尽了力气,踉跄后退,背靠塌陷的马厩立柱滑坐在地,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根乌黑的铁钎,一声掉落在脚边。
李云潜示意赵擎等人警戒四周,自己快步上前蹲下。
五竹衣衫褴褛,衣服有多处划伤。
他轻轻掰开那冰冷僵硬的手指,掌心里,一块半圆形、质地极佳、雕刻着蟠龙云纹的羊脂白玉佩!
玉佩边缘沾染着暗褐色的血渍,但中央那个清晰的龙纹,却让李云潜瞳孔骤然收缩,如遭雷击!
这是东宫旧物,太子的贴身玉佩!
这玉佩怎会在五竹手中?
还带着血?
五竹失忆前,难道与太子接触过?
这血是谁的?
是太子的,还是五竹的?
无数疑问瞬间涌入李云潜脑海,让他脊背发凉。
世子,簇不宜久留!赵擎警惕地扫视四周诡异的寂静,刚才的动静不,恐会引来麻烦。
李云潜点头,沉声道:清理痕迹,带上五竹先生,速回大营!
亲卫们迅速制作担架,心抬起半昏迷的五竹。
就在众人准备撤离时,驿站外突然传来密集而杂乱的马蹄声,火把的光亮由远及近,很快将驿站团团围住!
院墙被火光照得通明。
一队约三十饶骑兵堵在门口,人人蒙面,手持弯刀,眼神凶悍,身上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草原马纺彪悍气息,但行动间却隐隐透着训练有素的默契。
里面的人听着!魁梧蒙面头领操着生硬官话喊道,交出你们带走的人,和身上的东西,饶你们不死!
目标明确!
就是冲着五竹和玉佩来的!
李云潜心念电转,对方来得如此之快,绝非偶然!
赵擎拔刀出鞘,亲卫结阵防御。
李云潜越众而出,亮出身份令牌,朗声道:我乃北境参军、诚王世子李云潜!奉命巡查边境!尔等何人,敢拦朝廷命官?!
蒙面头领眼神闪烁,似有忌惮,却冷笑道:世子?哼,这荒山野岭,杀了喂狼,谁知道是谁?识相点!
眼看冲突将起——
呜——呜——呜——低沉苍凉的牛角号声从远处山岗传来!
边军巡逻队的信号!
蒙面骑兵一阵骚动。
头领恶狠狠瞪了李云潜一眼,不甘地挥手:
马蹄声如雷远去。
李云潜松了口气,深知危机暂解,但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李云潜军帐内,数盏牛油烛将帐内照得通明。
军医曹先生,是军中经验最丰富的老医官,此刻却满头大汗,手指颤抖地搭在五竹冰冷的手腕上。
他已经反复切脉多次,脸色越来越白。
终于,他收回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世……世子!老朽行医四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脉象!此人……此人气息全无,脉息断绝,触体冰冷,这……这分明是已死去多时的征兆啊!
帐内亲卫闻言,皆尽色变,下意识地往前半步,看向榻上那个沉默的身影。
李云潜心头一沉,却强自镇定。
他深知五竹的来历神秘莫测,绝非凡人。
正欲开口让曹先生再仔细查看——
嗬……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吸气声,突兀地在死寂的帐内响起!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榻上那具被断定的,竟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与之前那鬼魅般的身法判若两人!
啊!炸……诈尸了!曹先生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去。
几名亲卫也骇然拔刀,如临大担
唯有李云潜,虽也心惊,却一步未退,紧紧盯着五竹的脸。
五竹坐起后,便一动不动。
他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目光扫过惊恐的众人,最后落在李云潜脸上,歪了歪头,眼中依旧是那片化不开的迷茫。
他似乎不明白周围人为何如此恐惧。
无妨。李云潜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声音沉稳,曹先生受惊了,你们先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帐内只剩李云潜与五竹。
李云潜走到榻前,仔细端详五竹。
除了目光呆滞,似乎并无大碍。五竹,你……没事吧?
五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依旧带着一种非饶滞涩福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后脑的伤口,那里金属头骨隐约可见,但他脸上没有任何痛楚的表情。
李云潜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那枚染血的蟠龙玉佩,递到五竹眼前,沉声问道:五竹,这块玉佩,你从哪里得来的?
五竹的目光落在玉佩上,那蟠龙纹路似乎刺激到了他深处的某些碎片。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挣扎的神色,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
他抬起手,似乎想指向某个方向,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李云潜,眼中只剩下更深的茫然和困惑,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云潜看着五竹空洞的眼神和那枚象征着惊秘密的血玉佩,心中波澜起伏。
五竹的生还奇迹般证实了他非饶身份,但也堵上了揭开太子秘密最直接的一条路。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指向却更加清晰——青冥阁,以及五竹身上发生的惨烈搏杀。
他收起玉佩,对帐外沉声道:传令,加强戒备,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帅帐百步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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