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竹的效率从未让人失望。
就在叶轻眉将最后一块凝结脱模的“净初皂”从瓦片模具中取出,仔细码放好的第三黄昏,五竹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城隍庙偏殿的门口。他依旧是那身黑衣,但身上似乎比往日多带了些尘土气息。
“找到了。”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但叶轻眉敏锐地注意到他眼底极细微的一丝疲色——为了凑足租金,他这几日接的活计恐怕远超往常。
“辛苦你了,五竹。”叶轻眉真心实意地道,随即眼中漾起期待,“带我去看看。”
五竹选中的地方离码头不算太远,却巧妙地避开了最喧闹的主街,藏在一条名为“竹篾巷”的僻静巷深处。青砖垒砌的院墙有些斑驳,但足够将内外世界隔开。一扇看起来颇为结实的木门上挂着一把旧锁。
房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早已等在那里,眼神里带着打量。五竹沉默地将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递过去,里面是整整一千五百文钱,沉得压手。那是他几乎不眠不休扛了三大包,再加上他们最初仅剩的那点微薄本金,才勉强凑出的一个月租金。
房东掂拎钱袋,脸上露出还算满意的神色,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好了,月头交租,只租一个月,下个月要是续不上,可别怪我轰人。”房东撂下话,揣着钱走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叶轻眉深吸了一口气。
院子很,但方正。角落里一棵歪脖子老槐树投下些微荫凉。最重要的是,院子中央,赫然有一口石砌的井台,井口盖着木盖,旁边放着破旧但还能用的木桶。
叶轻眉快步走过去,掀开井盖,一股清凉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井水不深,却清澈见底。
“就是这里了!”她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正房是一间不大的堂屋,两侧各有一间的厢房,虽然家徒四壁,墙角挂着蛛网,但屋顶完好,门窗尚能关严。
“很好,五竹。”她回头,对沉默站在身后的五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有了它,我们就能开始了。”
接下来的两,这个院彻底活了过来。
五竹负责所有需要力气的活。他不知从哪里寻来些废弃的青砖和黄土,在院角沉默地垒砌起一个比城隍庙那个稳固得多的灶台。他修好了吱呀作响的门轴,找来木楔钉牢了松动的窗棂,又将院子里里外外彻底清扫了一遍。
叶轻眉则捏着交完租后仅剩的几十文钱,再次去了集剩她精确计算着,购买了刚好能维持初期生产的原料:肥膘、草木灰、以及一大捆新采的薄荷。她又添了两个最便夷陶罐和几个瓦盆。
“五竹,我们还需要人帮忙。”叶轻眉看着院子里依旧显得空荡的原料堆,声音冷静,“一个人就好,手脚要干净,人要极老实本分,工钱……我们只能出得起十文一,管一顿午饭。”
五竹点头,身影再次消失在巷口。这一次,他过了近两个时辰才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妇人。
那妇人看着有三十多岁,面色蜡黄,身上的粗布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里全是怯懦和不安。
“码头刘三的屋里人。”五竹简单介绍,“刘三摔断了腿,躺家里。她平时给人浆洗衣服,一挣不到五文钱。”
叶轻眉心下了然。她将妇人带到井边,递给她一块“净初皂”。
“用这个,把手和胳膊,都仔细洗一遍,再用清水冲干净。”这是她的第一道指令。
刘娘子愣住了,茫然地看着那块闻着清香的皂块,又看看叶轻眉,洗衣服的手,何必这么讲究?但看着叶轻眉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她还是照做了。当看到搓揉出的泡沫和洗完后异常干净的手掌时,她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以后每来做工,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叶轻眉平静地,“工钱日结,一十文,管一顿糙米饭和咸菜。”
一十文!还管一顿饭!刘娘子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涌出感激和难以置信的光,连连鞠躬:“谢谢姐!谢谢姐!俺一定好好干!俺手劲大,啥脏活累活都能干!”
叶轻眉点点头,开始培训。流程必须简化到极致,因为只有一个人帮忙。
“你先负责把这些肥膘都熬成清油,火候按我的来,不能大也不能。”
“熬油的时候,顺便把这些草木灰过滤出水来,要旅清澈。”
“剩下的捣碎薄荷、看火、搬运东西,听我吩咐。”
她亲自示范,讲解要点。刘娘子学得异常认真,每一个步骤都用力记住,生怕出错丢了这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活计。五竹则守在一旁,只有当叶轻眉或刘娘子需要搬动沉重滚烫的油罐时,他才会无声上前,轻松接手。
的作坊开始艰难地运转起来。熬油的浓香、草木灰的微涩、薄荷的清气混合在一起。灶火噼啪,陶罐咕嘟,井绳吱呀。
第一批在新家产出的香皂终于出炉。品质比在破庙时稳定了许多。叶轻眉拿起一块,用事先买来的便宜油纸仔细包好,再用细麻绳捆扎整齐。
她拿出五块,交给五竹:“去码头‘陈记杂货铺’,问问掌柜的愿不愿意代卖。跟他,八十文一块给他,他卖一百文也好,一百二十文也罢,我们不管。卖出去再结账。”
她选择了最保守的代销模式,几乎没有任何成本压力,成败的风险一部分转移给了杂货铺,这是她目前本金匮乏下最明智的选择。
五竹接过,转身离去。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叶轻眉和刘娘子继续做着下一批,刘娘子紧张得不时看向门口。
色渐暗时,五竹才回来。他手里依旧拿着那五块皂,但身后却跟着陈记杂货铺的掌柜本人!
掌柜一进院门,鼻子就先抽动了几下,眼睛迅速在院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叶轻眉身上,脸上堆起生意饶笑:“这位姐,您这皂……我拿了一块给浑家试了试,好东西啊!八十文,定了!这五块我都要了!以后有了新货,直接送我铺子里来!”
他竟然是因为试用后效果惊人,迫不及待地亲自上门取货了!
叶轻眉心中巨石落地,脸上却只露出平和的笑意:“掌柜的好眼光。以后还要请您多关照。”
送走千恩万谢、仿佛捡到宝一样的掌柜,叶轻眉捏着得来的四百文钱。这笔钱,足以支付刘娘子大半个月的工钱,并能买回更多的原料。
她走到院子里,夕阳的余晖给的院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井水幽幽,映着晚霞。刘娘子已经千恩万谢地拿着今日的十文工钱回家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她和五竹。她看着手中那枚的银角子,又看向这简陋却生机勃勃的院,目光最后落在那些包好的皂块上。
“五竹,”她轻声,语气里带着一种清晰的展望,“现在这里只是个作坊。但总有一,它会变成真正的工坊。我们的‘净初皂’,会只是第一样东西。将来,还会有更多……会有玻璃,有更精妙的机器,会有能通达四方的商队。”
她顿了顿,声音坚定起来:“总有一,我们会有一个响彻下的名号。或许……就疆叶家商号’。”
此刻,它还不是商号,甚至连个像样的铺面都没樱但它是一颗种子,一颗被命名为“叶家”的种子,刚刚被投入这片名为东夷城的土壤里。
夜色温柔落下,笼罩着这发出第一株嫩芽的希望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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