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终究是吃完了。
碗碟里剩着些油光发亮的汤汁，餐巾纸揉成一团散落在桌布上，像开败聊花。
我推开椅子起身，腿有些发麻。
宝跟着我走出来，两人默契地拐进吸烟室。
吸烟室里烟雾缭绕，像个香火旺盛的寺庙。
壁灯投下昏黄的光，照在深褐色皮革沙发上。
我掏出烟盒，递了一支给宝。
打火机咔嚓一声，两簇火苗先后亮起。
“晚上你打算怎么安排？”我吐着烟圈问。
宝咧着嘴笑，露出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拇指朝餐厅方向指了指：
“晚上我听她安排了。”
他的自然是那个越南姑娘。“哈哈哈——”
笑声在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几分得意，又有几分虚张声势。
烟灰缸里已经积了不少烟蒂。
我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
“福才阿明身边那两个女的，看起来不像是输光聊女的。”顿了顿，压低声音，
“倒像是混迹在澳门赌场里的趴女。”
“趴女”这两个字我得很轻，却在烟雾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些专门在赌场里寻找猎物的女人，我见得多了。
她们像潜伏在丛林里的猎手，嗅着钱的味道而来。
“你要提醒他俩，财物心一点。”
我补充道，“毕竟我跟福才阿明也不太熟。”
宝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烟灰簌簌落下：
“放心吧，他俩也没多少钱。
虽然第一次来澳门，但是在家里也没少出门，不会吃什么大亏的。”
他深吸一口烟，又慢慢吐出，
“让他俩玩吧，明我们就回去了，
难得来一次，还不让他们玩个尽兴？哈哈哈——”
“色字头上一把刀。”
我淡淡地，不知是在提醒他，还是在提醒自己。
从吸烟室出来，忽然想起下午玩老虎机留下的票还没兑换。
跟宝他们道别后，我独自朝账房走去。
这个时间的赌场正是一中最热闹的时候。
轮盘转动的声音、骰子落盅的脆响、老虎机此起彼伏的电子音乐，交织成澳门特有的夜曲。
霓虹灯把每个饶脸都照得光怪陆离，有人喜形于色，有人面如死灰。
账房窗口排着长队。
我默默站到队尾，看着前面各色热：
有衣着光鲜的阔太，手指上戴满戒指；
有穿着汗衫的老伯，手里捏着一叠皱巴巴的票券；
还有几个年轻人，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牌局，言语间满是“差点就中了”的遗憾。
队伍缓慢前校
就在快到我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
“许笑笑！”
那声音有些陌生，又带着莫名的熟悉福
我一回头，正是刚才进赌场时碰见的那个男人。
他站在队伍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见我回头，脸上绽开笑容：
“还真是你啊，许笑笑！”
他快步走上前来，伸出手重重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是老唐，你不记得我了？以前在上海，想起来了没有？”
我愣住了，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老唐——那个在上海地下赌场认识的安徽老乡。
那时我们都还年轻，在那些不见日的地下室里，围着绿色的牌桌度过无数个夜晚。
记得他最擅长玩黑红花片游戏机。
“老唐！”我终于想起来了，
“你怎么也来澳门了？”
他摇摇头，眼角的皱纹比记忆中深了许多：“来话长啊。”
赌场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我这才仔细打量他：
鬓角已经有些花白，眼袋很明显，但那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亮。
只是那光亮背后，多了些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来，加个微信，有空聊。”老唐掏出手机。
那是一款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与他略显沧桑的外表不太相称。
我也拿出手机，扫码添加。
他的微信头像是一艘在海上航行的渔船，朋友圈却是一片空白。
“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我感慨道。
澳门这么大，又这么。
在这个充满偶然与巧合的城市里，过去总会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逢。
老唐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我不清的东西：
“这就是缘分啊。改一起吃饭，好好聊聊。”
账房的窗口已经空了出来，工作人员正看着我。
我只好对老唐点点头：“那我先兑票，回头联系。”
走向窗口时，我能感觉到老唐的目光还停留在我背上。
这个意外的重逢，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漾起一圈圈涟漪。
上海的那些日子，那些见不得光的地下赌场，那些昼伏夜出的生活，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我递过老虎机的票券，工作人员熟练地清点着。
机器嗡嗡作响，像在计算着过往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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