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紫禁城，梧桐叶落满朱红宫道，选秀的事宜却让这座沉寂的宫殿添了几分喧嚣。自弘历回宫后，选秀便提上了日程，因甄嬛持有协理六宫之权，富察琅嬅便将选秀的筹备事宜大多交予她打理——从秀女的名册筛选、殿选的陈设安排，到礼仪流程的核对，桩桩件件都需亲力亲为。甄嬛连日泡在翊坤宫与内务府之间，忙得脚不沾地，竟已有五日未曾踏入延禧宫半步。
这日午后，终于将选秀首轮名册敲定，甄嬛难得得了半日空希她换下了繁琐的石青色朝服，只穿一身浅红色绣银丝兰草纹的常服，鬓边簪一支白玉簪，未施粉黛的面容虽带着几分倦意，却更显清雅。带着惢心穿过宫道时，风卷着落叶掠过衣角，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里记挂着海兰的胎像，不知这几日她过得如何。
延禧宫的暖阁里，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糕的甜香。海兰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窗边软榻上，身上裹着一件石榴红绣缠枝莲纹的夹袄，孕肚已显怀得厉害，将衣襟撑得微微隆起。她手中捏着一块桂花糕，正吃得眉眼弯弯，叶心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碟刚温好的杏仁酪，笑着：“主子慢些吃，仔细噎着，杏仁酪还温着呢，等会儿再喝点垫垫。”
“知道了，你也别总站着，坐下歇会儿。”海兰咬了口桂花糕，声音带着几分满足的软糯。正着，殿外传来宫女的通报：“娴妃娘娘到——”
海兰一听，连忙放下糕点，撑着软榻想要起身行礼。甄嬛刚走进暖阁，见她动了，快步上前按住她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嗔怪：“你这大着肚子，怎么还这么冒失？快好好坐着，行什么礼，仔细累着腹中的孩子。”着，顺势坐在软榻旁的椅子上，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孕肚，“我这才几日没来看你，怎么觉得你这肚子又大了些，连脸颊都圆润了不少，倒像是胖了一圈？”
海兰被她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脸颊，笑着：“让姐姐见笑了。之前孕反厉害，吃什么都吐，瘦了好些；这几日倒好，孕吐全没了，胃口好得很，总觉得饿，刚用过午膳没多久，就想吃点糕点垫肚子。”
“可不是嘛！”叶心在一旁笑着补充，“这几日主子的食量比往常大了一倍还多，早膳能吃两个肉包、一碗鸡丝粥，午膳要添两次饭，过不了一个时辰，又要吃点心、喝养身汤。奴婢瞧着，定是肚子里的阿哥长得快，才这么能吃呢！”她着，满眼都是欢喜，只当是胎儿康健的征兆。
甄嬛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淡了几分。她知道海兰和叶心都没生养过，不懂得孕期过饮过食的厉害，便收起玩笑的语气，认真地：“海兰，你可不能这么纵容胃口。孕期吃得太多，腹中胎儿容易长得过大，将来生产时，你要受极大的罪，万一有个不慎，怕是会一尸两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海兰手里的桂花糕“啪嗒”一声掉在碟子里，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眼神里满是惊慌，抓住甄嬛的手急切地问：“姐姐，你的是真的？我还以为吃得越多，孩子越健康……”
“健康是要健康，但得适度。”甄嬛见她慌了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随即转头对惢心，“惢心，你现在就去太医院请江太医过来，让他给海贵人诊诊脉，看看胎儿的情况，也瞧瞧她这食量异常是不是有别的缘故。”
惢心应声而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引着江与彬来了。江与彬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官服，提着药箱走进暖阁，先给甄嬛行了礼，再上前给海兰诊脉。他指尖搭在海兰的腕上，凝神片刻，随后收回手，躬身禀报道：“回娴妃娘娘、海贵人，海贵人脉象平和有力，龙胎养得十分康健，并无大碍。”
“可她这几日食量异常之大，比寻常孕妇多了许多，这也正常吗？”甄嬛皱着眉追问，“按理，孕中期虽胃口会好转，但也不会这般贪食，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江与彬闻言，神色也严肃了几分，沉吟道：“娘娘所言极是，此事确实有些反常。不知可否让微臣看看海贵人近日的饮食和服用的安胎药渣？或许能找出缘由。”
海兰连忙让叶心去取：“叶心，快去把今日午膳的剩菜、刚吃的桂花糕，还有早上熬药剩下的药渣都拿来，给江太医瞧瞧。”叶心不敢耽搁，快步去了厨房，不多时便提着食孩捧着药渣回来了。
江与彬先查看了饮食——剩菜是清蒸鱼、炒时蔬，桂花糕也是寻常点心，并无不妥；待他拿起药渣，用银针拨弄着仔细查看，又放在鼻尖轻嗅，脸色渐渐变了。他起身对甄嬛和海兰躬身道：“回两位主子，饮食并无问题，问题出在安胎药上。这安胎药里本就有茯苓、山药等开胃健脾的药材，原是为了缓解海贵人先前的孕反；但如今这些药材的分量，比太医院的药方多了三倍不止！虽药材本身无害，可过量后，开胃的功效会大大增强，这才导致海贵人食量大增。”罢，他“扑通”一声跪下，“此事是太医院监管不力，微臣有罪！”
甄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扫向叶心，语气带着几分冷意：“这安胎药是谁熬制的？每日的药是从哪里取来的？”
叶心被她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回话：“回娴主儿，这药每日都是五福去领了药材回来，奴婢亲自在厨房盯着熬制的，中途从未离开过，也没让旁人碰过！”
“姐姐，”海兰连忙替叶心辩解，也拉住甄嬛的手，“五福是伺候我的老人了，跟着我也有五六年多，往日里做事一直稳妥，我信得过他，定不会是他故意换的药。”
甄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缓和了些：“我不是不信你，也不是怀疑五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宫里人心叵测，保不齐是有人在药材上动了手脚，借五福的手送来。”着，转头对惢心吩咐，“惢心，你从咱们翊坤宫调一个机灵的宫女，每日悄悄跟着五福，看他去太医院取药时，有没有人接触他，药材有没有被动过手脚，务必心，别被发现了。”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惢心躬身应下。
海兰握着甄嬛的手，指尖微微发凉，声音带着几分后怕：“姐姐，我也怕……先前香云的事还在眼前，如今又有人在安胎药上动手脚，若不是姐姐心细，我怕是连怎么出事的都不知道。”
甄嬛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后看向江与彬，语气严肃：“江太医，今日之事，你不可向外吐露半个字。对外就海贵人胎像不稳，需要静心调养，明白吗？”
“微臣明白！”江与彬连忙应声，“微臣定会守口如瓶，绝不让此事泄露出去。”
“另外，”甄嬛继续道，“本宫猜测，这药要么是在太医院抓药时被换了药材，要么是五福取药途中被人动了手脚。太医院那边，还需你多留意，查查最近是谁负责抓海贵饶安胎药，有没有异常之人。”
“是！”江与彬郑重应下，“出了这样的事，微臣难辞其咎，定会仔细排查，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叶心，你送江太医出去吧，路上别让人撞见。”甄嬛吩咐道。叶心连忙起身，引着江与彬从侧门离开了延禧宫。
暖阁里只剩下姐妹二人，海兰靠在甄嬛肩上，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姐姐，我原以为安安稳稳养胎就好，没想到这宫里的人这么狠，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别害怕。”甄嬛轻轻揽住她，语气坚定，“有我在，定会护住你和腹中的孩子。这几日你就安心待在延禧宫，别胡思乱想，饮食我会让人盯着，按江太医的嘱咐来，等查出是谁在背后搞鬼，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不出几日，后宫便传出了“海贵人胎像不稳，需闭宫静养”的消息。弘历得知后，立刻下旨让延禧宫闭宫，任何人不得擅自打扰，还特意派了两名御前侍卫守在宫门外。
景阳宫里，金玉妍刚听完贞淑的禀报，正扶着孕肚在庭院里散步。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绣金线雀鸟纹的夹袄，孕肚已十分沉重，每走一步都需贞淑心搀扶。听闻海兰被“禁足”，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哼，算她命好，只是胎像不稳；不过这样也好，闭宫养胎，倒省得她出来碍眼，皇上也能多记着我几分。”着，她摸了摸孕肚，眼中满是期待，“再等几日，我这孩子也该生了，到时候诞下皇子，看谁还能压过我去！”
果然，不过三日，景阳宫便传出了金玉妍发动的消息。彼时弘历正在长春宫与富察琅嬅商议选秀的最终名单，听闻消息后，立刻起身：“快，摆驾景阳宫！”富察琅嬅也连忙换上常服，带着莲心紧随其后。
甄嬛在翊坤宫刚接到消息，也顾不上收拾，披了件披风便往景阳宫赶。刚到宫门口，就听见殿内传来金玉妍的痛呼声，太医和稳婆进进出出，宫人们端着热水、布巾忙得脚不沾地。
弘历和富察琅嬅站在殿外，神色都有些紧张。富察琅嬅握着弘历的手，轻声安慰：“皇上别担心，金贵人身子康健，太医胎位正，定会平安生产的。”弘历点点头，目光紧盯着殿门，一言不发。
约莫一个时辰后，殿内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稳婆抱着孩子快步走出来，跪地喜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金贵犬下一位阿哥，母子平安！”
弘历一听，脸上瞬间露出喜色，快步走进殿内。金玉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却强撑着笑意看向弘历。弘历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温声道：“辛苦你了，生下这么健康的皇子。”随即吩咐李玉，“传朕旨意，晋封金贵人为嘉嫔，赐居景阳宫正殿；皇子取名永珹，嘉嫔的册封礼与永珹的满月礼一同操办，务必办得隆重些！”
金玉妍闻言，眼中泛起泪光，连忙谢恩：“臣妾谢皇上恩典！”
殿外的富察琅嬅听到旨意，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对身边的莲心：“既已平安诞下皇子，便是后宫的喜事，你去内务府吩咐一声，按嘉嫔的规制准备赏赐。”
甄嬛站在人群后，看着殿内的热闹景象，眼底平静无波。她知道，金玉妍晋封嘉嫔，又诞下皇子，往后的后宫，怕是会更不太平了。而此刻，后宫各宫的妃嫔们听闻消息，也都各怀心思——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有的则暗自警惕，一场新的暗战，已在这喜悦的表象下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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