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暗流与心墙
省发改委大楼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却透着一种无形的压抑。林辰站在窗前，俯瞰着省城初秋的街道。车流如织，人群熙攘，一片繁华景象。但这繁华之下，有多少暗流正在他脚下涌动？
调任省发改委副主任已有一段时日，但他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或审视、或忌惮、或敌意的目光。郑国涛的倒台并未让水面彻底平静，反而像是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影先生”的阴影，并未随着几个前台人物的落马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隐秘和危险。
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委办主任的声音，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林主任，委里刚接到办公厅转来的通知，关于我省部分重点建设项目，特别是涉及新能源和生物技术领域的，需要重新补充一份更详细的‘背景安全评估报告’，要求……呃，要求尤其关注技术来源与合作方的深层背景。”
林辰的眼睛微微眯起。“背景安全评估”？以前从未有过如此明确且针对性的提法。这看似是一份普通的行政通知，但措辞刁钻，指向明确，就像一把精心打磨的软刀子。它不直接攻击你，却能用繁复的程序和敏感的要求，拖慢你的脚步，束缚你的手脚，甚至让你在无意中露出破绽。
“通知原件送过来我看一下。”林辰的声音平静无波。
“好的，林主任，马上给您送过去。”
挂断电话，林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沿。这就是“影先生”的新信号吗？不再是直白的恐吓或暴力，而是利用规则的武器，在体制内对他进行围剿。他们想让他陷入文山会海和无休止的“评估”之中，耗尽他的精力，同时试探他手中究竟掌握了多少关于“新长生计划”的核心证据。更高明的是，这招几乎无懈可击，他无法公开反对“安全评估”，只能在这框架内周旋。
这比他预想的更棘手。对手显然调整了策略，变得更加狡猾和难以捉摸。
办公室门被敲响，文件送了进来。林辰快速浏览着那份通知，目光锐利。他需要反击，但不能硬碰硬。他拿起笔，在文件上批示：“请高技术处牵头，会同外资处、经贸处，成立专项工作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务必以最严谨、最客观的态度，深入细致完成此项评估工作。同时，注意收集国际合作之不对称条款’及技术壁垒的相关案例，供省委、省政府决策参考。”
你不是要评估吗？好，我就把它做大，做得比你想要的更认真、更全面。把水搅浑，将单纯的“背景审查”扩大到了对等国际经贸规则的层面。这既展现了他积极配合的态度，又巧妙地将一个潜在的陷阱，变成了一个可以运作和反击的平台。他要用对方的招数，反过来织一张更大的网。
处理完这桩公务，一阵疲惫感袭来。并非身体劳累，而是心累。官场的博弈他早已习惯，但情感上的亏欠和纷扰，却像无形的荆棘，时时缠绕着他。
他拿起私人手机，屏幕上很干净。没有沈清秋的消息。那条“辰，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一下”的信息，他看了无数遍，每一次都像针扎一样。他理解她的疲惫和挣扎，正因为理解，所以更加愧疚。他给了她空间，没有去纠缠，但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煎熬。
然后，他想到了秦梦雪。
自从上次在调查的紧要关头，慕容晚晴那个突兀而带着宣告意味的吻之后，他和秦梦雪之间似乎就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两人因为重组案和“影先生”的调查，几乎在省公安厅的指挥部碰面，交流依旧专业、高效，讨论线索、部署行动，一丝不苟。但除了工作，再无其他。
那种刻意的、冰冷的公事公办，比争吵更让人窒息。他们之间本该有的默契和无需言的信任，仿佛被一层薄冰覆盖了。
他知道，必须打破这个僵局。梦雪不仅仅是战友，更是他灵魂深处可以完全托付的另一半。失去她的理解和联结，比面对十个“影先生”更让他感到恐慌。
下班后，林辰没有让司机送，自己开着那辆不起眼的帕萨特，来到了省公安厅附近。他没有提前打电话，只是将车停在街角，然后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在老地方，方便下来一下吗？就几分钟。”
所谓的“老地方”，是厅附近一条僻静街的转角，以前他们偶尔会在这里快速交换信息，避开耳目。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几分钟后，熟悉的身影出现了。秦梦雪穿着一身警服常服，英挺依旧，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她走到车旁，没有上车，只是透过降下的车窗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林主任，有什么紧急情况吗？”她开口，用的是工作称呼。
林辰的心微微抽了一下。他推开车门下车，站在她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鸿沟。
“梦雪，”他唤了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干涩，“我们能不能不谈工作？”
秦梦静地看着他，没有话，那眼神仿佛在：“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
林辰深吸一口气，知道任何迂回都是徒劳。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低沉而诚恳：“关于慕容晚晴那……我很抱歉。那个情况很突然，我……”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林主任。”秦梦雪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那是你的私事。我们的合作是基于共同的目标和职责，不影响工作。”
她的话像冰水一样浇下来。公事公办，划清界限。
“不影响工作？”林辰向前逼近半步，目光灼灼，“真的不影响吗？梦雪，看着我。我们之间，难道只剩下工作了吗？”
他的逼近让秦梦雪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后退，但最终还是站定了，只是将视线微微偏开，落在了远处的路灯上。
“那你想怎么样呢？”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弄，或者，是苦涩，“让我像清秋一样，选择‘暂时分开’？还是像慕容晚晴那样，不管不关宣示主权？林辰，你告诉我，我该站在哪个位置？”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捅破这层窗户纸，将三人之间尴尬而痛苦的局面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林辰被问得哑口无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愧疚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和承诺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我不知道。”他最终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每一个人。尤其是你，梦雪。你为我死过一次，我……”
“别了！”秦梦雪猛地打断他，眼圈微微泛红，但她强行抑制住了情绪，“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我选择回来，不是为了让你愧疚，也不是为了纠缠这些。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重新看向他，眼神里恢复了部分冷静和坚定，但那深处隐藏的痛楚，却被林辰敏锐地捕捉到了。
“‘影先生’的新动作已经来了，不是吗？”她转移了话题，回到了安全的、也是残酷的现实中，“他们开始用规则对付你了。我们没时间在这里儿女情长。”
林辰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他知道，她不是不在乎，正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选择用工作和距离来保护自己，也……保护他。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点头：“是，通知已经下来了。来者不善。”
“需要我这边做什么？”秦梦雪立刻进入工作状态，“从公安的角度，或许可以介入评估，提供一些‘安全意见’。”
“暂时不用。”林辰摇头，“你先集中精力深挖周海波、王志强他们留下的线索，特别是和境外资金往来以及那个生物实验室的蛛丝马迹。厅里的调查不能停。我那边，先按我的办法应对。”
“好。”秦梦雪点头，“有需要随时通知我。”
公事谈完，气氛再次陷入沉默的尴尬。
秦梦雪抿了抿唇，低声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先上去了。还有报告要写。”
完，她转身欲走。
“梦雪！”林辰忍不住叫住她。
她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林辰看着她的背影，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沉重而真挚的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重要的……战友和知己。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秦梦雪的背影僵硬了一下，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只是加快脚步，消失在了巷的尽头。
林辰独自站在原地，秋夜的凉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影先生”的暗流汹涌，心爱之人心墙高筑。省城之路，果然比他预想的更加艰难。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路再难，也要走下去。为了守护，也为了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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