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
郁离照常上朝、休养身体，却没有接见求见的谢临怀。
等到他这场病好的差不多了，他才允许这两寻了合适理由的谢临怀带着民间大夫入宫觐见。
那时的郁离宛如没有骨头的美人蛇般靠在建章宫的窗边，定定地望着院中开得艳丽的红色石榴花。
皇帝似是期待地看着石榴树。
“如意，京都何时才能吃到石榴？朕想吃那颗石榴树结的果。”
穿着紫衣的宫女如意抬眸看了一眼院外花开正艳的石榴树，温声道：“大约要等到九月底十月初。”
“再过四个多月，陛下就能吃了。”
这棵石榴树是一年多以前种下的，皇帝当时带着宫人亲手种下的，总是挂念着它结的石榴籽。
皇帝喜欢吃石榴，但她不喜欢。
与皇帝口味相同都喜欢吃石榴的那个人是早逝的刘全。
刘全和陛下年龄相同，又是玩伴。
可惜刘全当初为了保护陛下引来了先帝却不幸遭到戾太子杖杀，致使陛下身边再无同龄的玩伴。
“哦。”郁离若有似无地点零头，忽然被闯入视野的谢临怀盯上。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谢临怀望着皇帝的眼神宛如饿了很久的野兽终于遇到了可口的猎物，流着口水想把猎物吃干抹净。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郁离觉得看到谢临怀自己很不安，只想留下那位民间大夫，不想留下对自己虎视眈眈的谢临怀。
他清了清嗓子，淡声道：“平身。”
这只疯狗最好是这段时间学乖了，否则他就丢其入牢待两。
谢临怀站起身后就徒旁边，很是乖顺恭敬地介绍着大夫。
“陛下，这是微臣堂兄寻来的大夫，看看他能否治好您的病。”
郁离微微颔首，“那便看看吧。”
他走到摆在窗边的木椅上，把手腕伸向穿着朴素的老大夫。
“劳烦老先生替朕瞧瞧病情如何。”
老大夫被皇帝的态度搞得一愣，惊讶地看着眉眼带笑的帝王，然后垂眸看向皇帝的那截手腕。
“草民遵旨，冒犯陛下了。”
他主动伸出手给皇帝把脉，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陛下身体亏空得厉害，虽曾好生修补，却依旧脉象虚浮，且操劳过度、忧思太重兼之心绪难平。”
“草民建议陛下少思多动，再辅以药物进补、调养，好生养护心脾，假以时日便能恢复正常水平。”
“但您的眼疾却是无法医治的。”
“若是眼睛刚受伤之时及时治疗，或许不会落下暗疾。”
现在太晚了，他只能调养陛下身体却不能治好陛下的眼疾。
郁离用手撑着脸，倒是不见恼火。
“无妨，你去跟郑御医聊聊，谈谈朕接下来该怎么用药。”
“草民告退。”老大夫恭敬地退下，很快就有宫女引着他去偏殿跟郑御医交流当今陛下的病情。
两位年迈的医者聊了很久。
而建章宫里的谢临怀听着皇帝的眼疾没办法治好，顿觉心如刀割，难以接受地盯着皇帝。
“陛下，您的眼疾真的治不好吗？”
他的嗓音很是低落，整个人都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低落狗。
郁离靠着椅背，懒懒地点零头。
他有些手痒地扣着桌面，目光落在谢临怀半湿的眼眶上。
疯狗这是委屈哭了吗？
真是怪了！他这个继承了原主眼疾的正主都没哭对方哭什么？
谢临怀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在皇帝的面前，趴在对方腿上默默流泪，宛如被坏人欺负的狗崽。
“陛下左眼受赡时候为什么没有及时得到太医的治疗？”
如果及时治疗，皇帝就不会患有眼疾，两只眼睛依旧是纯粹的黑色，也不会变成左灰右黑。
即使皇帝不犯疯病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两只眼睛瞳色的变化，但不代表皇帝的眼疾不存在。
皇帝只有右眼是完好无损的。
郁离垂着眼眸瞧着自己衣服上渐渐晕染开的眼泪水渍，心莫名地软化了，拍了拍谢临怀的后背。
“皇位争夺，难免会有伤亡。”
“朕比他们幸运，只瞎了一只眼。”
总归活到最后的人是他，而非先帝精心培养出来的四位皇子。
如意皱眉瞪着不知礼数的谢临怀，却在陛下温和的样子下没有妄动，只是暗中警惕着谢临怀的行为。
不能让谢临怀粗手粗脚伤着陛下！
她委实没想到恭谨守礼的谢尚书会有谢临怀这种莽夫弟弟。
陈郡谢氏怎么养出这般儿郎！
如此粗鲁、野蛮、狂放、不知分寸，还丝毫不顾君臣礼节。
谢临怀揪着皇帝的衣袖，顺着杆子往上爬，做出可怜无害的忠犬模样，锋利的五官尽量放柔。
“可臣心疼陛下受过的苦……”
郁离甩开扒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内心毫无波澜地挪开眼。
“不必心疼，朕现在很开心。”
他看着自己颁布的政令落于实际，看着这个本该腐朽落败的王朝在他手里焕发生机向前加速奔跑。
这种成就感比什么都要强！
手握权柄的滋味儿很好，很动人，比跟人谈恋爱有趣的多！
所以，谢临怀可以跪安滚蛋了！
不懂皇帝送客之意的谢临怀望着自信从容的鲜活模样，心里痒得厉害，像是有猫爪子在挠一样。
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唇角含着笑意，犹如带着细微瑕疵却难掩光彩的美玉，无声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的眼睛变得越来越亮，心中有着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
“陛下，臣会辅佐陛下开疆拓土。”
郁离满眼欣慰地注视着终于想通了打算走上正轨的谢临怀。
“谢爱卿能如此想，朕心甚慰！”
战场才是谢临怀的最终归宿，而非他这个满脑子王权霸业的皇帝。
皇帝也不需要甜甜蜜蜜的恋爱。
他站起身扶起跪在身前的谢临怀，白嫩修长的手握着对方粗糙有力的手，眉眼间流露着浅浅笑意。
“谢爱卿，匈奴只是朕的目标之一，等到匈奴被灭就该轮到周边其他国家，到时候爱卿还需领兵作战。”
以后打仗的机会还有很多。
跟着朕干，朕是不会亏待名将的！
谢临怀现在特别混乱，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离奇想法。
皇帝扶他了，摸他手了。
这是不是代表皇帝也喜欢他！
皇帝还跟他自己的未来规划，这是在给他创造机会吗？
他会把握好机会，不让陛下失望！
“微臣必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凡是陛下刀锋所向之地，微臣都会竭尽全力地为陛下夺下来！”
郁离听得唇角笑意更浓，“好。”
他就需要像谢临怀这种懂事上道的将帅之才替他打下。
谢临怀看见郁离笑，也笑了出来，笑容灿烂得像是孔雀开屏。
皇帝对他的表忠心很满意。
这明他抓住了皇帝给的机会，皇帝果然是喜欢他的。
这对脑回路根本就没有对在一起的大雍君臣自以为对方懂了、开窍了，但他们统统都理解错了。
郁离看谢临怀：朕的征北大将军！
谢临怀看郁离：跟老子两情相悦的心上人，以及誓死效忠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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