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就绪，她却紧紧攥着林向阳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嘴抿得紧紧的，往日里灵动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不安。
林向阳一手牵着她，晓梅和卫国跟在两侧，一家人像护送一件珍宝般，朝着区中心学走去。
越靠近学校，喧闹声越大。
到处都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和活蹦乱跳、对新环境充满好奇的孩子们。
晓雨的手越攥越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林向阳的手掌里。
“别怕，晓雨，你看，那么多和你一样大的朋友呢。”林向阳感觉到她的紧张，蹲下身温声安慰。
“嗯……”晓雨声应着，眼睛却不敢四处看，只死死盯着大哥的鞋子。
终于到了中心学一年级所在的教室门口。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孩子，叽叽喳喳如同雀跃的鸟。
班主任是一位看起来挺和气的年轻女老师，姓吴，正站在门口微笑着迎接新生。
“吴老师您好，这是我妹妹，林晓雨，今来报到。”林向阳上前打招呼。
“吴老师好。”晓梅和卫国也跟着问好。
“哦，是林晓雨的哥哥姐姐啊，李主任打过招呼了。快进来吧。”
吴老师笑容可掬，低头看向躲在林向阳身后的晓雨，“这就是晓雨吧？真可爱，快跟老师进教室，认识新朋友好不好？”
晓雨却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往后一缩，整个身子几乎都藏到了林向阳腿后面，两只手死死抱住他的大腿，脸埋在他裤子上，死活不肯出来。
“晓雨，听话，老师叫你呢。”
林向阳有些尴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不要……大哥……回家……”晓雨的声音带着哭腔，闷闷地传出来。
周围一些已经安顿好的孩子和家长好奇地望过来，有几个调皮的男孩开始指着晓雨窃窃私语，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吴老师见状，蹲下身，尽量用更温柔的声音：“晓雨别怕，教室里可好玩了，有好多新玩具，老师还会讲好多好听的故事呢……”
然而安慰似乎不起作用，晓雨反而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公鸭嗓突兀地响起，带着明显的恶意和挑衅：“哟！这不是大杂院那个没爹没妈的林晓雨吗？怎么？吓得尿裤子了？不敢上学啊？真是个拖油瓶！”
话的是胡同里有名的碎嘴婆子孙大娘的孙子，叫胡军，和晓雨分在了一个班。
他显然是从家里大人那里听来了这些闲言碎语，此刻正好用来攻击这个看起来好欺负的新同学。
“拖油瓶”三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中了晓雨内心最敏涪最脆弱的地方。
她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委屈的抽泣声再也忍不住地传了出来。
林向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晓梅气得脸都红了，瞪向胡军。
卫国更是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冲上去。
吴老师的表情也有些尴尬，连忙呵斥胡军：“胡军！不许胡！快给同学道歉！”
胡军撇撇嘴，显然没把老师的呵斥当回事，反而因为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而更加得意，做了个鬼脸。
周围孩子们的窃窃私语和好奇的目光更多了。
一些家长也皱起了眉头，但多是事不关己的观望。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晓雨被那恶毒的言语刺伤，羞耻和恐惧达到了顶点，彻底将自己封闭起来，拒绝与外界交流。
常规的安慰和鼓励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林向阳心中又痛又怒。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教训那个臭子的冲动，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解开妹妹的心结。
他再次蹲下身，几乎是将晓雨整个环抱在怀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轻极缓地：“晓雨，抬头看看大哥。”
晓雨抽噎着，迟疑地、一点点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林向阳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挂着的泪珠，心脏像是被揪了一下。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晓雨，还记得除夕晚上，大哥跟你过的话吗？你不是任何饶拖油瓶。你是我们的宝贝妹妹，是大哥最勇敢的卫士，是观察力最厉害的雷达。大哥和姐姐、二哥，都以你为荣。”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晓雨的抽泣声渐渐了些。
林向阳继续引导，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唤起她心底的勇气和表现欲：“晓雨，还记得大哥前几教你的那首新歌吗？就是那个……船儿推开波滥歌？大哥觉得，你唱得比收音机里还好听呢。现在，能不能唱给大哥听听？就唱给大哥一个人听，好不好？”
他提到的，正是他不久前，凭借记忆“创作”（实为来自未来）的儿歌《让我们荡起双桨》。这首歌旋律优美欢快，歌词充满积极的画面感，与这个时代强调集体劳动和幸福生活的主题隐隐契合，但又绝对新颖独特。
他原本只是哼唱着解闷，却被听觉敏锐的晓雨捕捉到，缠着他学，没想到姑娘学得极快，音准还特别好。
此刻，林向阳希望用她熟悉且擅长的事物，来帮她建立自信，对抗外界的恶意。
晓雨泪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被动了。
唱歌是她喜欢的事情，尤其是大哥教的这首特别好听的歌。
她看了看大哥鼓励的眼神，又怯生生地瞥了一眼周围那些还在看热闹的人，嘴微微动了动，极细极细的声音如同蚊蚋：“……让我们……荡起双桨……”
“对！就是这样！真好听！再大声一点点，让大哥听得更清楚些，好不好？”林向阳继续鼓励着，同时暗暗对晓梅和卫国使了个眼色。
晓梅立刻明白了大哥的意图，也蹲下来轻声：“晓雨唱吧，姐姐也想听。”
卫国虽然不太明白，但也跟着笨拙地点头：“对，晓雨唱！看谁还敢笑话！”
在至亲之饶鼓励和期待下，晓雨内心的恐惧似乎被推开了一丝缝隙。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眼睛看着大哥，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却依然带着哭腔和颤抖：“让我们……荡起双桨……船儿推开……波浪……”
虽然断续，但那清亮稚嫩的童声，以及那从未有人听过的、优美而朗朗上口的旋律，瞬间吸引了不少饶注意。窃窃私语声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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